017 每日自省

谈笑到底年纪小，不识人间险恶。她印象中大坏人就是玉华峰上洒扫炼气弟子，她曾听到他们说自己是个废物，走过他们身边时候也注意到他们高昂着头斜眼睛看她，只有清微师兄牵着她手走时候会表现出他们常态恭敬。她有一次忍不住跳出来狠狠瞪他们，可他们视若无物，只哈哈笑着走开，根本不会理会她愤怒，甚至会故意扬起地上落叶，或者一扫帚打旁边老树上，发出很大响声，然后笑嘻嘻地跟受到惊吓退开她“道歉”。

时间久了，小谈笑便知道了“讨厌”这种情绪，她想那些人是讨厌她，而她也讨厌那些人。她讨厌人自然是坏人。

此刻谈笑爬到床上坐定，虽然端端正正地做出平时修行模样，但实际上胸膛起伏着，心里杂思丛生，根本没有练功。她觉得自从下了玉华峰，出了天华山，她生活就开始改变了。清微师兄也不知去了哪里，师父将她丢下了，她毫无反抗地被这个叫做谈明人带着走了很远很远路，其间还遇上了两个太真恶人。不过相较之下，她觉得那个叫做师兄人加凶恶。

想到那个师兄，她就想到了清微师兄，这一刻，她学会了“想念”。她从未这么长时间离开过清微师兄，还是这样情况下。她虽然敬仰师父，可说起亲近，她还是觉得秦清微亲切。她想如果不是谈明，如果是清微师兄身边，她就可以趴他肩膀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只等着清微师兄适时地拿尚果给她填饱肚子。

想到这里，小谈笑睁开了眼。

刚睁开眼，她就小小地惊呼一声，身子忍不住往后挪。

因为谈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床边，笑眯眯地看着她，轻声问：“小少爷，练功练好了吗？”

小谈笑眨了眨眼，本能地按照清微师兄吩咐进行每日“自省”，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关于谈明种种，开始觉得这个人虽然长得不讨喜，可说起来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太讨厌事情。至少他不像那些洒扫弟子一样用惹人生气眼神看她，不曾嘲笑她是笨蛋，是废物，不曾她说话时故意不理她。相反，谈明是个很爱笑很爱说话人。

而且太真恶人拿剑指着她时，虽然谈明苦苦求饶样子是天华山人做不出来，但他也没有说出自己是天华山来，所以说，谈明应该是个好人。

这么一想，善良小谈笑又有些愧疚了。愧疚小谈笑稳了稳身子，摇头道：“还没有，我饿了。”于是拿出乾坤袋，想了想，从里面掏出两个尚果出来。

小谈笑自己拿了一个，递过去给谈明一个，想挤出个笑容来，可是发现没有清微师兄，没有师父，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于是无精打采地说：“给你吃。”然后放了谈明伸出手掌上。

谈明受宠若惊，不明白这小孩怎么突然对他态度好起来。不过这明显是个好事，好得不能再好。

见谈明看着尚果也不吃，小谈笑又道：“这个可以饱肚子，天华山上炼气弟子也吃东西。不过他们不吃这个。这个吃了不饿，而且还能养精神，受伤话吃一个身上也不痛了。”小谈笑想起她小一点时候山上奔跑摔着了，膝盖上血糊糊地很吓人，清微师兄便拿这个哄着她吃，一边还帮她处理伤口。吃过后她膝盖果然不痛了。

而实际上，让她膝盖不再疼痛不是尚果，而是秦清微法力。秦清微从来也不解释，大约是觉得无关紧要，也大约是觉得当时小谈笑一脸神奇表情很可爱罢了。

谈明低下头，五指收了收，笑道：“谢谢小少爷，不过小暂时不饿，小紫君山多年，早不识得灵物，这等珍贵东西小舍不得吃。”

小谈笑道：“这个天华山很多。你要喜欢我还可以多给你几个。”说着又乾坤袋里掏了掏，拿出三个来递了过去。

“小少爷已经给过了，这是小少爷食物，小怎能再要。不行不行。”谈明推拒着。

“你拿着，我还有。”小谈笑很坚持。

“那小就恬着脸收下了，多谢小少爷赏赐。”

小谈笑收好乾坤袋，又觉得没话说了，于是抱着双膝窝床上啃尚果吃。

谈明吞了吞口水，手上拿着一颗尚果还是舍不得吃，后也只是闻了闻，觉得很香。

屋里静默了一阵，谈明想起之前太真仙人说话，于是小心翼翼道：“小少爷，那太真人真是胡言乱语，紫上真君天赋异禀，小少爷是他所出，自然也是灵根出众，他们怎么能污蔑小少爷没有灵根，不能修仙。”

小谈笑脸一垮，尚果咬了一半，还有一半顿觉吃不下去了。

“小少爷？”谈明轻唤了声。

小谈笑看了看他担忧脸，想起清微师兄眼神，心情低落地说：“他们没说错。”

“怎么可能！”谈明很吃了一惊。如果真是这样，天华山为什么还要收留他？为什么还让他记云华真君名下做弟子？云华真君再任性妄为人，难道会罔顾修仙界法则，收一个一辈子只能经历生老病死凡人做弟子，让自己成为修仙界笑柄吗？还是说，这其间……隐藏着惊天动地大秘密？！

小谈笑明显不想多说。

谈明压抑了一下心中情绪，又问道：“即使如此，凭着天华山仙人们本事，定能扭转乾坤。或许小少爷平时练功法便是调理之用，有朝一日定能让小少爷拥有纯粹灵根。”这话说出来，谈明自己也越想越觉得可能。或许真是这样呢？

小谈笑想哭，她一想到平时练功后虚弱状态，就觉得谈明明显是说谎。她加难过了。“不是，那只是天华山弟子都会练入门心法，并不是你说那样。”

谈明不死心，“小对心法多有研究，小少爷年纪小，或许悟不到其中奥秘。昔日小跟着紫上真君，也见过不少稀有珍贵功法，紫上真君是曾亲自指点小参悟功法。若是小少爷不弃，或者……可以说说平日里修炼功法要诀，小也可帮着想想。或许真有小少爷还未来得及发现妙用。”

小谈笑动摇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修仙不是为了自己，却是为了别人期待。她做梦都想自己拥有绝佳天资，不用单灵根那么纯粹，哪怕是次五灵根她都能有些信心，她不想自己被人笑话，重要是，她不想清微师兄和师父因为她被人笑话。

谈明继续劝说着，小谈笑越是不想说，他越是想知道。

秦清微要是早知道有一天小谈笑要走出天华山，一定会告诉她天华门任何一种功法都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讲给人听，哪怕是低等入门心法。无关这些功**用，只是各大门派门规如此而已。秦清微教育重点不这里，多年天华山修炼是将这些视作常识，久而久之也就忽略过去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秦清微和姬云华对小谈笑教导并不系统和规范，很多他们认为理所当然谁都知道东西小谈笑却不知道。

磨不过谈明热情，傻乎乎小谈笑终于熬不住把心法要诀念给了谈明听。

而人，特别是一个有企图心有野心人，是不知道“满足”两个字如何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