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小咕咕鸟

是夜，月挂梢头，疏影横斜，天刚黑下去不久。

小谈笑床上翻过来覆过去，突地坐直了身子，双臂往前一伸，拱着小身子趴乱糟糟被子上，一会儿摸了摸小玉盒，一会儿又掏了掏乾坤袋，小眉头皱得死紧。

折腾了一阵，她抬头望了望窗纱上斑驳树影，心想既然睡不着就出去转转吧。只是不知道这里人让不让人晚上出去。

穿好了道服和鞋子，小谈笑轻轻开了门，伸出半个脑袋左右张望。

静静一条街，没人，连个鸟儿影子都没有。

她静静走出去，再把门关上，把腰间挂玉佩印门上凹进去地方，一圈柔光微闪，门就锁上了。

月华如练，小谈笑朝左边瞅了一眼，房门紧闭，听得到轻微打鼾声，看来肖崇真已经睡得很美了。

往右边直走再左拐是通往后山石阶。石阶两边苍山如墨，白玉一样石阶远远像是直通到了天际。

黑夜中有人身形一动，却被横出来一只手挡住了。

“师父？”董品良诧异地侧过脸，小声唤道。

此时小谈笑已经一步步往石阶上走了。

一个温和声音道：“不必拦，你且守此处。”

“可是……”董品良皱眉。来朝峰后山与其他地方不同。由于是培养门徒地方，这里保存了相当一部分为了给小弟子练手用小妖。

这些小妖虽然对筑基以上弟子并不算什么，但对小谈笑这样炼气都未到小孩子却是相当危险。

白日里董品良给弟子们发东西时特意探了一探小谈笑体质，竟是毫无灵力身，空荡得连天生五行属性都察不出来。这至少说明这孩子修道艰难。不然这么多年待那位云华真君身边，便是个再没天赋也该有些灵气身了。

“无妨。”清和真人淡淡道，站了一会儿方才跟着上了石阶。

董品良无法，只能收回目光继续守后门边，心想师父果然神机妙算，难怪叫自己今夜守此处，不然怎么能遇上这叫谈笑孩子半夜上山？可是他上山做什么？

小谈笑本来也不是冲着后山去，她只是睡不着觉，下意识地往后山方向走而已。她不喜欢人多地方，除了熟悉人之外，她喜欢一个人独处。

她突然想到了离歌伤。自从她给离歌送了丹药，离歌伤似乎就好了。可是她清楚地记得清微师兄说过那伤是天生，送去药治标不治本，以后他还是要伤。这些小谈笑不怎么关心，她只是记得清微师兄教给她药方里有一味叫做寒食草，听说只有这来朝峰上有。她偶然想到这里，却不是为了采草去。

无论是离歌还是肖崇真，后来都没有跟小谈笑提过丹药事情，小谈笑想着如果他们问起，便把药方给他们好了。这药方她知道也没有，一来她不会炼丹，二来她也没有受那样伤。

她一路想得出神，初上石阶害怕便渐渐被压了下去。

清和真人隐藏了气息跟后面，有心要看看这个孩子品性习惯，也好日后用心教导着，可是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孩子想要干什么。

小谈笑一路往上走，由于走是大道，倒也没遇到什么妖啊怪。

来朝峰里，石阶也不是简简单单石头砌成踏脚石而已。

走了一段路程，隐约就到山顶了。

小谈笑一喜，脚步也踏得了。

清和真人随手一挥躲旁边，正好看见小谈笑奔到山顶，朝着东南面方向遥望。

黑夜中山峰沉重得没有一点温情，枝叶像是鬼手，妖魔鬼怪张牙舞爪。

清和真人跟着看了眼小谈笑面对方向，顿时了然了。

了然之后，却是不赞同地叹了口气。于是也很自然地理解了清润真人心情。

小谈笑动也不动地站那里，孤零零一个人，单薄小身板斑驳树影中雕塑一样站着，任月华她身上摇晃，晃得她体内竟有烟尘扬起模糊感。

不过，这不是她关注重点，她只是想看看玉华峰而已。可是大半个玉华峰都隐藏黑夜云雾之中，根本看不分明。

看得久了，她就觉得眼睛有点酸，不但酸，好像还出现了幻觉。

圆圆月亮挂天空，大片云雾遮住了它小半个身子，云雾下该就是玉华峰。

那月亮里面刚才是不是飞过一个小黑点？

她揉了揉眼，再眨了眨，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哪里还有小黑点移动痕迹。

小黑点……小黑点！小谈笑看着天空，惊得瞪大了眼。

一个巴掌大球状东西从天上砸下来，正好落了小谈笑脚边。

小谈笑惊得啊了一声，赶紧缩回脚。可那圆球球便得寸进尺地往前滚了半圈，又蹭到了小谈笑脚边。

小谈笑又退，警惕地盯着脚边似乎毛茸茸黑团团，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黑团团又进一步，直接滚到了她脚面上。

夜里本来就阴森恐怖，现突然出来这么个诡异不知道来头怪东西，小谈笑可真是给吓住了。她本能地赶紧抖着脚把黑团团甩出去，心惊肉跳着就要往山下跑。

清和真人仔细一看，也疑惑起来。

那小黑团团似乎不是妖怪，倒有几分熟悉气息。

被吓着小谈笑一路抛下石阶，这回也没什么感伤心情了。而她身后小黑团发出急促“咕咕咕”声音，一跳一跳地往石阶下滚，紧跟着小谈笑，她往左，它也往左，她往右，它也往右。

小谈笑便往下跑便往后看，难为她跑得飞还左顾右盼竟没有滚下石阶去。

清和真人心跟着她脚步上上下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没想到云华真君和清微教导出来竟是这么个小东西，难怪清微整日紧张得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董品良惊诧地看着一路飞奔下来小谈笑，抬脚正想去看个究竟，却又看到后面慢悠悠走来清和真人。清和真人对他轻轻摇头，董品良便很自觉地又退了回去。不过他心里还是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谈笑觉得走投无路了。前面就要回房了。

“你……你别跟着我！”小谈笑慌乱地说。

黑团团咕咕几声，听声音似乎很兴奋。

小谈笑赶紧扯下玉佩往门上放，心中惊跳怎么有这么个跟着人跑怪东西。虽然这怪东西好像没有砸伤她，也没把她怎么样。

黑团团又蹭到了她脚上，小谈笑赶紧把它踢开，可那黑团团竟像是长她脚上一般，居然踢不走了。

“你……你跟着我做什么！”小谈笑使劲又踢了几脚。

门正好打开，小谈笑一甩脚，黑团团一跃而起，跳到了小谈笑手臂上。

小谈笑正要惊叫，黑团团舒展了开来，露出毛茸茸小圆脑袋。脑袋上隐约竖起三根较长黑毛，每根黑毛顶端撑着椭圆形白色羽毛。脑袋下一大块倒三角区域绒毛雪白，让人一看就很有摸一摸**。此刻它瞪着小金豆子一样圆眼睛，两扇小小翅膀扑扇着，露出翅膀里侧稍短白色羽毛，而肥肥圆圆小身子下两只不明显脚爪子欢地跳跃着，尖尖小嘴一开一合，咕咕声音不绝于耳。

这……这……这难道是只小胖鸟？

只要是见过，能下定义东西，小谈笑就不怕了。她没想到自己被这么只怪鸟吓了一路，傻傻地看着手臂上蹦蹦跳咕咕叫小黑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让她惊讶地还后面。

小胖鸟扇了几下翅膀，长短不一地咕咕叫了一会儿，突然沉默下来。

沉默过后，小谈笑听到了她想听到声音。

那声音像是穿越了千山万水，从遥远遥远云端传来，飘飘渺渺，朦朦胧胧。

不过一个字，却似千年轻叹。

小阿笑心头一热，脑中一空，恍惚中身山水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