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 庸人自扰

谈笑强自镇定以及小心翼翼越发让子翼神君觉得荒唐可笑,而他也真笑了。

谈笑久等不到子翼神君继续,又问道:“知道什么?”

子翼神君意兴阑珊,可看着她如清泉般澄澈双眸,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不知着了什么魔道:“仙侣双修。”

谈笑未料想子翼神君竟然是说这个,目光来不及收敛已满是惊诧之色。

下界也有男女修士双修之说,可男女修士地位并不平等,而且也算不上仙侣。想来上界是有仙侣双修,可这与她有何关系?总不会约定跟这个有关吧?

谈笑狐疑地看了又看子翼神君,神情古怪,未及深想心中已经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子翼神君自这话说出口,便极少见地有几分赧然,前一刻才认清一厢情愿让身为神君他觉得羞窘,谈笑表情是一种打击。

他目光不自觉地转向别处,心道一声魔障,又缓缓道:“你且好生修道,早说过时机未到,你知道再多也是空妄。如今你已得了两件神器,若再停滞不前就说不过去了。”

谈笑心中加迷糊,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先前说都是废话不成?

子翼神君挥袖,小饕餮便出现她脚边。他看也不看,只道:“且收起来。魔门之事你不必担心,万不得已也还有我身边,你只管做自己想做事便可。”话音刚落,整个人也凭空消失了。

谈笑低头,小狗儿一样丹餮正抬头对着她方向,看起来情绪很稳定,稳定到可以称作无感。

谈笑一头雾水,抱起丹餮道:“我们要去魔门,你先躲起来吧。”

丹餮会意。对着谈笑手腕上面一点地方轻轻咬了一口,一点反对声音都没有就不见了。

不一会儿,她便听到聒噪火凤嚷嚷道:“死狗!你怎么进来了!羞也不羞?”

丹餮明显对它不屑一顾,火凤便又不死心地去撩拨。

谈笑撇撇嘴,心道方才子翼神君时不见它这么活泛。

火凤立马回道:“开玩笑吗?!你不知道厉害,我可是很清楚明白!”

谈笑问道:“哦?这么说你倒是个知情?”

火凤得意起来,“说起子翼神君,你问我还真是问对了。说起来项九要是安安稳稳当个地仙,现不知有多逍遥,可惜她生不逢时。又倒了霉遇上子翼神君。要我说,她后来遭了殃魂飞魄散都是因为子翼神君缘故。你是不知道,醉醒忘生里那几位可是恨他恨得牙痒痒。可要他们说当年事。大概也是说不明白。”

谈笑来了兴致,“这是何故?”

火凤似乎抖了抖羽毛,“何故?因为项九她傻呗。哎,野心是不小,天赋也极好。不过情之一字却看不穿。不然,神庭哪里会没有她位置。”

谈笑还想再问,丹餮却道:“死鸟,你说这些,不怕他听到?”

火凤哼了一声,道:“他又没进来。我们说着悄悄话他如何能听见?再说了,就算听见了又如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也是个敢作敢当人物。这些事情,他自己不好开口,说不定还要感谢我帮他解困呢。”

丹餮冷笑,“神物都这么厚脸皮吗?”

火凤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于丹餮掐架道:“你说什么?再厚脸皮有你全身皮厚?哎呀。凶兽果然是不讨喜生物啊!”

谈笑插话道:“你知道什么,赶紧告诉我。”

火凤正要说话。丹餮却道:“它知道什么,它自己也说后来意识不清都是睡过去,待它醒了已经被困沼泽地了吧。”

火凤脸红,“谁说!我便是不知道全部,也比你们都知道得多。”

丹餮今日也不知怎了,心情明显低落阴沉,这时淡淡回了句:“哦?那想必你也知道我眼睛是如何瞎了?”

“我……我……”火凤呐呐,忽地凶巴巴道:“算了算了,反正迟早要知道,不说了,哼!”说着竟真沉寂下去,任谈笑怎么唤都不出来。

丹餮深深叹了口气,道:“阿九,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呢?现你是自由,做自己想做事情就好了,怎样都好。”

谈笑沉默半晌,“可是我想做事绝对不是现做事。”

丹餮道:“有些事情不必太较真,他不过是要项九长生,你还不是。”

谈笑忽然道:“丹餮,难道你不是吗?你们眼里,我不过是魂魄不全项九长生。”

“我不是。”火凤接口。

丹餮却是笑了:“你是怪我一直叫你阿九吗?”

谈笑摇头,“名字不过是代称。”

丹餮沉默片刻,声音似有愁绪,“我早说过,无论你是谁,变成谁,我都陪着你。倘若你愿意,便按照自己想法活下去,倘若你并非自愿,我也一定放你自由。这话到何时都是有效。阿九,我是因为项九原因找上你,可我没盼着你变成谁。

其实像你说,项九也好,项昭宁也好,谈笑也好,项清宁也好,都不过是一种代称。如今是你活着,你可以为自己人生做决定,哪怕这个决定是你被迫选择。九转是你练,神器是你得,到目前为止你所经历时光都是有自我意识,并不存被项九控制着做什么事情况。

有什么比你这样真实地活着重要呢?何必要因为项九过去惴惴不安,画地为牢?丹餮已不是三千年前丹餮,子翼神君自然也不是三千年前子翼,同样,朽戈、鬼婴、邪予、不动都再回不到当年了。他们可以是项九,难道就不可以是昭宁,是谈笑,是清宁吗?”

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这时丹餮像是一个经历沧海桑田智者,他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并没有用多么强烈语气,可是一字一句一顿一歇却重重敲了谈笑心上。

谈笑发现,其实丹餮比她看得通透,丹餮看得如此明白,却没有一次跟她提过这些想法。它顺着自己,陪着自己,从不插手她人生,也从不干涉她决定。她不知道丹餮到底有没有恢复全部记忆,她想对于丹餮来说,大概记忆完整与否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谈笑想,也许被过去束缚并不是丹餮,不是子翼神君,也不是朽戈、鬼婴、邪予不动等等,而很荒唐却是她自己这个急欲摆脱和远离“项九”人。

“项九”她看来,大约已经不是一个人,不是项家先祖,而是一种状态,一种劫难,一种她越是逃避便越是接近恐惧。

丹餮说得没错,她确实是画地为牢,可笑竟一直觉得自己铁窗之外,他们才地牢之中。

谈笑茅塞顿开,一时觉得光阴难得,之前她竟浪费了许多时间作茧自缚上。

只是,丹餮既然没打算开口,如今却为何又提醒她呢?

火凤忍不住道:“饕餮,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么长篇大论有道理话,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啊。”

丹餮懒懒地顺了下毛,终没有再开过口。

“谢谢。”谈笑低语。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谈笑缓缓走出深林,神器之息深深隐藏。

一双手拍了她肩膀上,一个低沉阴狠声音响起:“小兄弟,真巧。”

谈笑收拾好情绪,转身时脸上已经略带上怯懦表情,“不知魔主驾到,下诚惶诚恐。”

表面上看不过是两句话功夫,但是这两句话时间里,发生却不止是说话这么简单事情。

拍上谈笑肩膀人自然是司羽烈。司羽烈一路跟踪谈笑而来,没想到跟着跟着竟然跟丢了,性格多疑他自然是要想了又想。如今谈笑走出深林,又与司羽烈遇上,司羽烈便是有心接着拍肩动作试探谈笑实力以及她是哪一种修行者。

谈笑因着两件神器佑身,修习又是九转,所以司羽烈虽说是悄无声息地靠过来,她却是很洞悉了他行踪。她知道司羽烈既然存了疑心想要试探,她若躲闪反而是制造麻烦,不如大大方方让他探,而她要做不过是伪装而已。

九转是个好东西啊,当年她因为五行灵根不显几乎被公认是个废人,可实际她本就饕餮之体,又恰巧修习九转,这五行之气她体内反而自有循环,自称宇宙。试想一下,她拥有这样特殊功法,想要随便将自身灵力伪装出一种属性那不是轻轻松松事情吗?

所以对于司羽烈来说是让对方猝不及防试探,而对于谈笑来说则是兵来将挡伪装。

司羽烈只觉此人体内真气雄厚,倒是有待上界资格,并且这气息像是金属性,虽说不具备魔气特征,可也不是什么对立气息,与这世上大部分修行者走是一样套路。他暗暗放了心,于是慢慢抬起手,掌心属于谈笑温度渐渐冷却。他似笑非笑道:“小兄弟这是要往何处去?”

“下一介游修,早无家可归,不过是附近随意走走,并没想好往何处去。”谈笑半低着头不堪司羽烈。

司羽烈左右上下地打量着她,心中总有一种古怪感觉,可是他又不十分明确这种感觉。

“天地为家倒也潇洒。求道者本不拘小节,本座甚是欣赏你这样人。左右本座也无处可去,不如你与本座做个伴,打发途中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