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刀子快些

“嗯,”夏昭衣点头,“快点。”

老佟没办法,只好将庞义的裤子扒了,露出了半个屁股,因为泡了水的原因,皮肤惨白惨白的。

他对这些倒不讲究,毕竟一把岁数的人了,而且军营里面也经常帮忙给别人的屁股敷个药,还总是一大群大老爷们一起下河洗澡呢。

但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个姑娘,老佟总觉得对她不是很好。

旁边的赵大钱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看到小女孩这么自若淡然,他便也不说什么。

夏昭衣在温水里面倒了些药粉,让老佟用巾帕擦一下庞义的背部,她则转身去另一边鼓捣药膏。

“哎呀!”老佟擦了两遍后叫道,“阿梨,整一块都肿了。”

夏昭衣闻言微顿,说道:“整一块是多大范围,仅仅是臀部,还是腰背也有?”

“背上比较严重,屁股这也有。”

夏昭衣点头,说道:“那就是从高处摔落下来的。”

“高处?”

“联系腹上伤口来看的话,可能是城墙。”夏昭衣又道。

老佟愣了,朝庞义的腰背看去:“佩封城?”

赵大钱怒了:“这是为什么?”

夏昭衣垂眸,继续处理手里面的药膏,小手在里边翻搅着糊状,淡淡道:“我说的也仅仅只是可能,等他醒来了问吧,你们把毯子给他盖上,包的严实一些,继续用温水擦拭他手脚,他身子失温,不能再冻到。”

“好!”老佟点头。

待药膏弄好,夏昭衣让赵大钱和老佟替庞义抹上,她则转身去外面煎药。

出来时,门口围着的那些人已经散了,支长乐也离开了,小雨滴滴答答落着,很是清冷。

夏昭衣停下脚步,转眸朝佩封城所在的天边看去,目光悠远。

良久,她收回视线,沉默的摇了下头,抬脚走向前边的木屋。

………………

迅疾的马蹄声踏破清晨的宁静,高大骏马在洛祠后山门口人立而起。

戴豫从马上跃下,将缰绳往一旁的树上一拴,对门口守卫叫道:“帮我看着!”

说完便大步跑了进去。

沈冽没睡多久,早早起了,洗漱完毕后饮了茶,便在屋内安静等着。

戴豫匆匆赶来,迈过门槛后便急急说道:“少爷!真有一条路是避开高山,且远洞江的,路不好走,但不受暴雨影响,而且离此地不到二十里!”

沈冽起身抓起一旁的佩剑,沉声说道:“走!”

江侍郎同样起的早,坐在书房里边,正在看铺开的舆图。

手下来报说沈郎君来了,江侍郎亲自迎了出去。

少年郎身材清瘦高大,乌发束髻,配以白玉冠,一身墨紫色短打劲装,衣上暗金香纹为边,淡不可见,是极为华贵的竹州云帛,整个人爽朗清举,英气勃发,抬眸望来时,眉眼中的淡漠疏狂,像极了他的二舅,江州刺史郭兆海。

“江侍郎,”沈冽抬手揖礼,“我找到去佩封的路了,你下令准备一下,我们可以出发了。”

江侍郎正要开口寒暄,闻言一喜:“贤侄是说,找到去佩封的路了?”

“是,我来时一路打听,最后从几个猎户口中听闻有此路,昨夜已派亲随前去寻过,找到了,”沈冽语速略快,说着又一揖礼,“时不我待,大人最好快些。”

江侍郎自然明白这个事情有多紧急,立即下令手下做准备,运筹各方。

死寂了数日的洛祠后宅变得热闹,人员来回跑动,收拾整理东西。

同时,两匹骏马朝洛祠南边校场旁奔去,很快,近千个军营大帐前便响起隆隆大鼓声,振聋发聩。

沈冽没有等他们,让戴豫和石头留下为大军领路,他则带着杜轩和冯泽先行。

“驾!”

清越声音喝响,少年纵马,挺拔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清风小雨的桃山渡后山泥路上。

此时佩封,雨势却又变大了,并且都集中在中西部,佩封大城反而略微好一些。

烈风吹来远处雨云,大片大片的雨水,倾倒在这十方浩浩汪洋之上。

万善关天云翻浪,雷暴风动,大水早就冲毁了堤坝和关卡,吞没掉了没能及时带走的粮食和瘦马,以及跟在军队最后的人。

林耀心中郁结,他立在山岗上,脚下的土地大片斑驳,近似荒土,饥饿的人将这里的草皮都快要啃食光了。

他望着远处极淡极淡的城楼,强烈涌动的渴望,让心里面的不得志变作了滔天怒意,越想越觉得胸闷狂躁。

这一连数日的大雨真的始料未及,将他们的步伐生生钉住,本想一路高歌,拿下佩封,进军寿石,像一把锐利锋刃,直入大乾最富庶的江南鱼米之地,然后在最短的时间迅速建国封号,形成政权,与大乾相抗。

但人算怎敌天意,美梦还没做完,就直接被一场滂沱不歇的大雨给兜头浇下。

“将军!”马闻泽叫道,从山坡下一跃迈上,抱拳道,“启禀将军,都准备妥了。”

林耀目光未动,看着远处,问道:“多少人?”

“选出了三千多个,都为年迈和身有残疾,已带去隐蔽处了,其他人不会发现。”

林耀的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马闻泽观察他的神色,又道:“将军,这个时候了,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嗯,”林耀淡淡的应了声,眼眸微眯,沉声道,“杀吧,刀子快一点,给他们个痛快。”

“是!”马闻泽领命。

风声呼号,高山连绵起伏,冰冷的半山崖坡外,倾盆如注的雨水忽从白练瀑布变为一条长长的血河,颜彩浓郁,从山上冲刷而下。

随后,一具一具失了生命的躯体被抛掷下来,轻飘飘的,大雨里面好似缝制的布娃娃,跌入满溢的溪涧,渐渐于大水中叠出一座小山丘来。

天上电闪雷鸣,云层积压,冻骨的寒风刮过一座又一座大山,朝荒寂无人的更远处吹去。

士兵们在瓢泼雨势里直接以雨浇刀,擦过之后入鞘,归队离开,回去复命。

有人神情冷漠,有人神情凝重,有人不屑一顾,有人悲愤哀戚。

但乱世,别人死,好过自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