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云游剑客

姜若瀛见自己的话触动悲伤的往事,忙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问这些。”

夏霓摇摇头,冲她一笑:“这些事情,我此刻不说,想来待会你也会明白。”说罢,她提着两人跳上石头。那三令二官的五道目光齐刷刷扫过来。林溢寒和姜若瀛也瞧向这三男二女。三个男子,最靠近族长的一个显然天性活泼好动,一双眼睛明若丽日,射出来的目光也是火辣辣的,嘴角浮出温暖的笑容。他一身水蓝色长袍,襟带飘摆,潇洒自若。中间一个男子颧骨高耸,面容消瘦,沉默寡言,一身月白衫,干净整齐。旁边一个略有些肥胖,满脸堆笑,憨态可掬,穿着土黄色粗布大褂。两个少女,左边的那位刚健动人,英姿飒爽。右边的神情淡然,隐隐有出尘之质。

夏霓带林溢寒和姜若瀛走过那穿水蓝色长袍的男子身旁时,男子忽低声道:“霓妹,不用怕,族长责骂你的话,我自会帮你顶着!”夏霓脸一红,啐道:“谁要你帮!”说罢,她快步走了过去,到白胡子族长面前恭敬站立,道:“族长爷爷,霓儿回来了!”

族长叹息道:“霓儿,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和外人打交道。你还把外人直接带到议事台来了,当真胡闹!”

夏霓道:“他们只是小孩子,心地又善良。再说,情况危急,我怎能见死不救!救人当然要救到底呀,若我不带他们到村中来,怎么找司青给这位小伙子敷药?而且,他们俩还有关于炽炎大人的消息要告诉我们!所以,我才将他俩带来见族长您呢!”说罢,夏霓将她碰到两人如何同魔物殊死相抗的情境同村长将了一遍。

族长无奈道:“你的说法总是一套套的,真拿你没办法!两个小娃,你们既然来都来了,那便说说,知道哪些关于炽炎大人的事情吧!”

林溢寒上前道:“族长爷爷,我听人说,南方惊现一只力量无匹的炽炎兽,为害人间,所到之处燃起弥天大火,城池村落森林草原都化为飞灰。许多门派已经派遣弟子,前去剿灭炽炎。族长爷爷,听夏霓姐姐说,炽炎是上古神兽,神农大人的坐骑,因为被激怒才会做出这些祸事。却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族长眉头紧皱,白眉拧成了个一字。他说:“炽炎是炎帝神农的座驾,昔日随神农一道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后来,轩辕黄帝入主中原,神农不欲与之起争端,于是率族民前往南方定居。当时南方仍是蛮荒之地,处处妖魔横行,荼毒生灵。炽炎又随神农浴血杀敌,斩魔不啻千百。经过长久之杀伐,终于为我族开辟出一片安居乐业的土地。

神农大人消散前,将炎帝之位传于祝融。祝融发现大地之下,实有熔岩火脉运行不息。若运行出了岔子,便会导致地动山崩,烈火喷涌,万物毁于一旦。而火脉的垓心,便在这衡山之下。当时,火脉躁动异常,濒于爆发,祝融大人以神力勉强将它封住。他担心之后神力衰弱,火脉爆发;也担心后世有魔族利用此火脉危害世人甚至毁天灭地,便营造了这熔岩地宫,带领部分族人在宫中居住,赐予他们超凡的灵力和绵长的寿命,世代维护火脉之周流。祝融大人消散时,残余灵力凝聚为神器祝融珠,由炽炎看守。祝融珠和熔岩火脉关系天下之命运,所以我族谨遵誓言,几千年来小心翼翼,勤勤恳恳;哪怕是五百年前六界的大战,我们也不曾卷入。然而,二十余年前,我族却发生了一件极其惨痛的事情。”说到这里,族长脸上现出哀戚之色,似乎二十余年的时间也不曾将他的悲伤消泯半分。夏霓和那几位少年男女也神情黯淡。

“二十余年前,我族春官绮疏在山上意外发现一个重伤的青年,便把他带回洞中救治。那青年名唤张傲风,自称是一位云游剑客,在和魔族的战斗中身负重伤,魔气侵体。绮疏当时查看他的伤势,确实是伤于霸道的魔功,并且魔气已经侵入他的经络中。绮疏当下央求族长以族中最好的药材来救治他,又结成阵法净化了他的魔气。伤愈后,我们让他速速离去,他却说自己已厌倦外面的打打杀杀,情愿在此世外桃源终老一生。张傲风苦苦恳求,言真意切;绮疏又在一旁替他说情,我思之再三,终于允可。

起初,我当然并不信任他,只是让他在村中做些粗重体力活,然而他倒也任劳任怨。因他聪明机警,善言谈戏谑,又谦卑随顺,所以时日一久,我族人对他都是交口称赞。我便让绮疏偶尔指点他几招。他进境神速。单凭根骨资质,我族上下绝无一人可比得上。绮疏对他颇有好感,把自己所知的木系与土系法术倾囊相授,两人时常一起过招,情愫暗生。

我当时对他仍不能完全放心,毕竟我们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况且当时木令执一对绮疏一往情深,我不希望傲风掳走绮疏的芳心。于是我便不再让绮疏传授他武功,改由我亲传。众人艳羡不已,但其实我当时并未传他一招半式,只是试他有何反应。谁知他对我恭敬如常,似乎并未因此而心生怨恨,反而时常与绮疏四处游玩。他们还一起为这熔岩地宫选了十处风景并命名。这些少年情怀,我一日日看在眼里,逐渐对他打消了疑虑。”

林溢寒道:“如此看来,这张傲风倒蛮有生活情趣的。”

族长续道:“当时我想,以他的资质,若勤加修炼,前途不可限量。若他真心为我族效力,实乃我族之福分。于是,我开始传他一些功夫。只数年内,他已可与五令四使一较高下了。我让他做了我族的斥候,专司打探外界的消息。随后,就是我族二十五年一度的‘抢亲会’了。”

“抢亲?”若瀛奇道。

族长道:“那是我族婚俗。楚江,你给他们解释下吧。”

那水蓝色衣衫的男子站了出来,朗声道:“抢亲,顾名思义,就是抢夺自己的心上人作娘子。抢亲会前,男子将自己的名帖帖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门上,约定来抢亲。若两男子选定了同一名女子,则要在抢亲会上先打一架以决出胜负。姑娘遇着抢亲,不能躲开。若不喜欢那男子,可以央人帮自己打败他,也可以自己亲自上阵。不过,若不能胜出,那就只能乖乖被抢走咯!”说罢,他冲夏霓嘿嘿一笑,道:“再过几年便又是抢亲会了。霓妹,这次你可找好了助拳的人没有?”夏霓红晕上脸,啐道:“死楚江!我不邀人助拳,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再说,你应该找嫣凝妹子比武才是,与我何干!”

那气质出尘的姑娘抿嘴浅笑道:“姐姐勿要拿我取笑。这次看来你是逃不掉了!”

林溢寒和姜若瀛见他们如此开放直接,都忍俊不禁。

姜若瀛道:“族长爷爷,这规矩很不公平啊!若一个姑娘不爱一个男子,打不过他,又没人帮忙,岂不要被迫嫁给她不爱的人?”

族长道:“我族这婚俗已延续数千年,自有其合理之处。须知,若功力不济,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被别人抢走。受此婚俗激励,我族的少年男女练武都十分用功。不过,抢亲中失败的,也不能怀恨在心。这也是我族规矩。”

他顿了顿,续道:“那场抢亲会,果不出我所料,木令执一早早就将名帖贴到绮疏门口。然而,傲风不甘示弱,也贴上了自己的名帖。按照规定,执一必须和傲风先战一场。执一在我族年轻一辈中堪称翘楚,不独精通木火土三系法术,更练得一身外家功夫,骨力超卓,刀剑难伤。但傲风的修为竟已不在他之下。两人鏖战一日一夜,难分胜败,招式越来越狠辣,比武较量渐成生死肉搏。我担心他俩有谁遭遇不测,便发令让他们择日再战。但他们谁也不愿退步。执一忽然使出火系法术中最狠辣的一招“无余涅槃”。此招须拼尽全身灵力,催动太初之劫火,焚烧一切,中者轻则化为灰烬,重则神形俱灭。我惊怒交加,但又不能相助,只能眼看着傲风被卷入劫火。孰料他不退反进,一声长啸,纵身投入火海。从他身周冒起腾腾烟雾。就在苍茫烟气中,傲风飞跃而出,以手作剑,横在了执一的颈项前。原来傲风早已暗中领悟了水系最高的护身绝学“上善无争”,以灵力凝作水衣,冒着被劫火烧散之险,一招抢攻得手。

虽然终于险胜,但傲风灵力受损,而身上已炙伤多处。若绮疏有意为难他,他绝不可能获胜。但绮疏不过胡乱和傲风比划了几招,就甘心败在他手上。执一这才明白,绮疏一颗芳心早给了傲风,只想嫁与他为妻。执一也只有黯然离开。我虽替他惋惜,但心想如此一来,傲风娶了绮疏,便彻底为我族族民了,也有几分欣慰。”

林溢寒想象着那惨烈的抢亲之战,以及执一落败后的惆怅,不禁神思邈邈。

族长道:“他们婚后倒也幸福和满,时常一道练武游玩。只苦了执一那个孩子,心结难解,不明白为何打小和绮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最后却得不到她的芳心。他整日神思恍惚,没精打采,连功夫都荒废了。我看在眼里,忧在心里。就这样过了一年,某一日,傲风和绮疏竟然双双失踪。我们在他俩的房中发现绮疏的一封留书,说是在地宫中悠悠百岁,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心中缺憾难平。她已决意与傲风联袂闯荡江湖,待看遍山河湖海花月楼台后,再回宫中。我想,八成是傲风耐不住宫中寂寞,哄着绮疏同自己一道离去。虽然心下埋怨这孩子忘恩负义,但我转念一想:他究竟并非我族中人,本不必留于地宫肩负我族之使命。而绮疏嫁夫随夫,也无可厚非。于是,我便对族人说:且由他们去吧,只盼他们不会泄露我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