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胜
现在有钱人发迹以后,都是千篇一律地回乡下盖别墅,万胜也不能免俗,喏,那台停在河坝边的奔驰S几就是他的。这么多年,具体他做的是啥生意,大家都不懂。总之是坑蒙拐骗的多,杂食性动物么,就像一个池塘只有一条的称王称霸的掰鱼一样,螺也吃、草也吃、鱼也吃、肚子饿的时候猪屎也吃。在万胜别墅门口的田地里,种了成片成片火龙果苗,缠绕在水泥墩子上,我知道这是他的幌子,他这人,从不干正经营生。
小学的时候,我跟他儿子千胜是同班同学。千胜野蛮无比,打架是一把好手,踢足球踢得杂乱无章,从没认真抄过一个生字,从没用心计算过一道数术,老师经常拧他的耳垂,并骂他是吃屎大的,我每天都给作业他抄,所以我们很合得来。千胜兜中的零花钱常常都是过百,在那时候对大人们来说都是巨款了,也不知道他爹万胜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他这人非常贪吃,每天零食都不离口,有次冲过马路去学校对面买串串香,脚趾头都被大货车给碾碎了,在家躺了好多天,我们这些小伙伴们的日子扯淡了好多天,淡出个鸟来。我们怀念他的羽毛华丽的从县城买回来的毽子(村子里边最雄壮的公鸡的尾羽都没有这么漂亮,我多次想仿制,都不成功,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想揪公鸡的命根子,反而被它啄烂了腿),还有他那一版一版的全新的圣斗士星矢的贴纸。
我常常是,跑到千胜家里,混吃混喝,他妈人也非常好,我一到,她就杀骟鸡给我吃,因此我认了她干妈,乐得有肉吃。虽然家里边早就有钱了,她还是每天都扛了锄头到地里干活,典型的客家妇女,山沟里的几亩地,贫瘠是贫瘠,她种了一畦苞谷(玉米),杂草较多,经常要铲。千胜轻车熟路地扭下一根玉米杆,递给我,像甘蔗一样,咬起来很甜,就是水不多。千胜妈我称呼她朱妈,她很向着我,一个星期三,上午我们看完在教室里放的电影《闪电行动》(讲中越自卫反击战的),下午劳动课上,每人交了一粪箕的松果,然后我和千胜发生了一点小争执,我不小心用手指戳到他的眼睛了,这么蛮的人,都说是很痛,顶不住了。朱妈过来带他,反而给了他一顿暴栗,打得头上都起包了。之前,我把舅舅送给我的过年礼物*,以五毛钱的贱价卖给他(原价5元,从省城买回来的),他把枪玩坏了以后就说要退给我,说我的是流嘢,因此就推搡起来。
打架不会影响小伙伴们的友谊,真的。我和千胜又整天在一起疯癫了,搞得鸡毛狗跳,全村不宁,桂臻叔婆怕我们偷她的梨,特意在梨树上挂了个乐果农药瓶和一个农药喷筒,用于向我们示警,就像大黄蜂啊、毒蛇啊那些的警告色一样,我是望而却步,千胜却照吃无误,真的还吃不死他。一年一度的植树节又到了,老师把我们带到了被大火烧光的山(听说肇事者坐牢了,违反了封山育林政策),教育大家要热爱劳动,千胜不好好种树,跑去偷看女孩子拉尿,被人家投诉。老师问起我,我说没有这回事,千胜得瑟地跳了起来,搞得女孩子们哭哭啼啼的。
周日下午,都是初中生返校的日子,千胜邀了我,躲在公路旁的圆岌岗上,向那些踩单车的初中生扔石头,不知道是哪个屌毛的手忒准,总之是中彩了,有个初中生头破血流,两个屌毛没命地逃进了深山里,最终还是以万胜赔偿200块钱医药费了事,千胜一点事儿都没有,他爹也没有打他。村中的亮仔,好好地在路边玩,他准备找一棵布惊树做弹弓,千胜家的狼狗冷不防地从溪坝里冲上来,锡了渠个屎伐一啖,可能它是嫌吵到了它如厕吧。亮仔整天光着屁股,涂了黄黄的药水,很是恶心,就好像刚拉完肚子没有擦干净一样,打了破伤风针以后,人也变得傻呼呼的了。万胜没有赔一分钱给亮仔家,说是亮仔自己私闯果园。问题是那条小溪距离万胜家的果园有好几十米呢,保不定是狼狗私闯公共区域呢。
万胜是个好丈夫,虽然女人很多,但他从来没有起过撤换元配的念头,顶多就是大家一起过日子。小时候,在他家,我见到过无数的年轻姐姐,真的是像香港明星一样,而且还水灵灵粉嫩嫩的,说话的声音特别嗲,对小孩子也温柔,虽是城里人,也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肮脏的小泥人,还一起玩游戏。我每次都想叫这些女孩姐姐,万胜经常纠正我,说叫小婶。
万胜被抓了,虽然我跟千胜很要好,但我觉得他这个人是死有余辜的货。听说他有次铤而走险贩卖毒品,被抓了。对这类人渣,我觉得抓得好啊。村中有个老头叫军伯的,辛辛苦苦了辈子,在外头赚了几十万,于是回村子里边专门做放贷的营生,利息还算公道,很多农人们都靠他渡过难关。前几年,万胜好死不死,说是生意急需周转,借了军伯一大笔钱,后来万胜生意赚到钱了,竟把军伯的钱给吞了,不再归还,更别说希望有利息咯。军伯谨慎了很多,不再借钱给我家了。本来,我读大学的前两年,几万块钱都是向军伯借贷的,出了事以后,就借不到了。该死的万胜!杀千刀的万胜!滚油锅的万胜!
要不怎么说社会黑呢,听说万胜花了百多万,收买了当地公庵菊的政委,又被放出来了。万胜像个得胜的大公鸡一样,志得意满,趾高气扬,过年的时候,在他家,我只顾着吃朱妈做的白切鸡,我根本都不鸟他!派根烟给他都是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