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洪武通宝
二姥爷把铜钱拿在手里，又带上老花镜，呷了一口茶说，说吧，兔崽子，从哪弄的？
我对老爷子张口就骂的习惯很不认同，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二姥爷，我有个问题一直弄不清楚，嗯……你说，兔崽子的长辈应该叫什么？
二姥爷拿起烟袋杆便扫了过来，其中隐含风雷之气，我不敢大意，向后一闪身使了一招凌波微步……停！这是武侠片中的桥段，当时二姥爷就一个烟袋杆敲了我爆栗子，笑骂到你还敢给你姥爷下套！快说，从哪弄的？
我说，那您得答应我，必须给我保密，谁也不能说！老爷子点点头，好！我还不放心，说咱拉钩上吊！老爷子翻了个白眼，说你还不相信你姥爷？我可是地下党出身！
说实话，我倒是挺信任这老头，相信他不会到处乱说，但是我要是跟他说了实话，铁定他不会再让我去冒这个险。弄不好还得扭送回家，交给父母查办。
所以，打死也不能说实话，想到这，我一咧嘴说行嘞老爷子，我信您。我们前段时间不是勤工俭学吗？我去挖翻白草，这就是从村后玉米地边上抛出来的。
勤工俭学是我们小学时代经常做的一件事，当时有两种药材，一种叫黑蒿，一种叫翻白草，也就是中药中的茵陈。
我们每天放学都上各处去挖这两种药材，晒干后拿到学校，学校统一卖给国营药店。
我没把实话说出来的原因是实在信不过老爷子真能守口如瓶，但我的理由足够充分，他当下就信了，又呷了一口茶说，你知道这钱的来历吗？
我头使劲摇了摇，心说知道还问你干嘛。
二姥爷不慌不忙的说，你看这钱上面写着四个字，认识吧？洪武通宝！而且这是枚当十大钱！洪武是明朝皇帝朱元璋的国号，朱元璋知道吧？
我说知道，我们学历史学过，明朝开国皇帝，原来是个和尚，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竟然成了皇帝，太厉害了！
老爷子笑了笑说，朱元璋对咱们这地界有恩啊，当时咱们村就是从洪武年间从四川搬迁过来的。咱们村的老祖叫任岐，那是太祖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啥叫带刀侍卫知道不？在皇帝面前谁敢带着刀？那是诛九族的死罪！咱老祖宗就敢，皇帝信任他，你说厉害不厉害？
二姥爷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后来老祖做到御林军的统领。管着所有紫禁城里的御林军，那是个大官！后来他去世后，因为有功，皇帝还赏了半幅銮驾，啥叫半幅銮驾？就是说和皇亲国戚快差不多了，皇帝才一幅銮驾，给他半幅，皇上没把他当外人儿！他就葬在咱们村北，树林子前面。具体位置不知道了，我小时候听我的爷爷说过，村北有个大坟头，还有好些石头人石头马，埋着咱的老祖呢。老辈人年年去祭奠，后来土改就把坟头平了，现在也找不到在哪里了……唉~自己的祖宗，都落了个尸骨无存啊！
老爷子动了感情，眼窝里有些湿润，又不想在我面前露出伤感，拿袖子抹了两下眼睛。
平复了一下又说，这枚钱，很可能就是平坟的时候遗落的，或者是家族里其他人坟墓里的东西。
坟墓里的东西？我张大了嘴巴。难道赵老头家的地窖之前是个坟墓
难怪和我们家的地窖大不一样，里面还有青砖砌的墙壁，还有里面奇怪的铜锈味道，想到这，我明白了七八，大概是赵老头在挖地窖的时候无意中挖到了一个墓穴，里面大小很适合他的口味，而说不定里面有不菲的金银财宝，于是赵老头不动声色的把财宝转移，然后把尸骨销毁，墓穴里复杂的格局也满足了他诡异的需求，这一切果真如我所想吗？
我想到最后，一种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升起，直透天灵盖。
老爷子看我发呆，又拿烟袋锅敲了我一下，我一惊，思维拉回到显示中。煤油灯下二姥爷的脸沟壑纵横，昏黄的灯光将他的笑容映照的慈祥温暖，烟袋锅里滋滋冒着火星，袅袅的烟雾慢慢从他的嘴里和鼻孔里冒出来。
我告辞回家，吃完饭躺在床上，心里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事情仿佛要接近真相大白了，但又扑朔迷离，恍恍惚惚睡着了，梦里这几个影像不断闪现，洪武大帝，带刀侍卫，坟墓，赵老头……
梦里，赵老头举着火把，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地窖里满地的金银明晃晃的耀眼，一转眼，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一具身着官袍的人，赵老头嘿嘿的笑着，将他的尸骨拖出来，胡乱一丢，拿火把点燃，焦糊的味道充满整个空间……又一转眼，洪波的哭声，赵老头吸着口水，说，快熟了，一会就吃你……
我一惊，从梦中醒来。看一下窗外，月过中天，院里的梧桐树将月光筛成遍地琉璃，刚好家里的挂钟打了四下，四点了。远处有鸡叫声传来。我睡意全无，翻来覆去躺着难受，索性坐了起来，头脑中冒出一个想法，要不现在去赵老头家地窖看看吧！这个想法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那种冰冷的恐惧感又从脚底升起蔓延到了全身，我几乎要放弃这个念头。转念又想，那如果王二小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赖宁呢？赖宁的事迹被广为流传，演绎的越来越高大上，几乎成了一个德智体美劳，吃喝拉撒睡都完美无缺的好少年，当时给大家的感觉就是，幸亏这孩子救火牺牲了，如果没牺牲，统一祖国自不在话下，弄不好解放亚非拉和美国劳苦大众的重担也得挑起来。
所以我对赖宁及英雄主义的崇拜绝对是发自肺腑的，总想有个机会去救个落水儿童，抓个小偷现形，与歹徒斗智斗勇，最次也得帮五保户李大爷将掉井里的水桶捞上来。总而言之，不干出点玩命的事儿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小时候虽然已经改革开放，阶级斗争的思潮还没有完全消除，看小人书上抓特务的故事，总想抓个国名党特务过过瘾，但看来看去村里没有一个像国民党。只有国民党飞机从偶尔从台湾飞来撒传单和压缩饼干，老师教育我们，捡到传单就地撕毁，捡到压缩饼干必须交给老师。说如果吃了就会变成国民党的傻子，唯命是从。我们想，老师多么用心良苦啊。
有一次我们看到一个初中半大小子捡起来压缩饼干竟然拆开吃了，我们很恐惧等待着他变成傻比的样子，却闻道了那种饼干特殊的香味。他后来并没有变成傻比，只是打了一个饱嗝。而我们敬爱的老师，在课堂上也打了一个饱嗝，那种味道是一样的。我们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老师把我们当成了傻子。
想到了赖宁又想到了雷锋叔叔，又想到了老山前线的解放军战士，他们无惧牺牲，跟万恶的侵略者战斗，就一个赵老头，我害怕个蛋啊！
想到这，心里正能量满满，顿时就想找一个恶势力和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