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血祭鬼愿

这六本经卷极其厉害,鬼差都要避让三分。但也有一坏处,经卷一旦被取走,就会引发山洪灌谷,必定毁去坟山中半数的坟冢。他夫妻二人所寻乃是开启六本经卷的天机秘钥。寻得天机秘钥,打开经卷,即可渡他夫妻遁入轮回,投胎转世再续前缘,并非为崶宇中宝器。

事情原来如此,失去六本经卷庇护,山坟半数将毁;留有经卷却又阻骷髅夫妻轮回去路,当真苦煞了鬼奶奶。坟山上葬有鬼奶奶家族亲人,她如何舍忍心被山洪冲毁。

怀子文续道:“大哥,我夫妻二人并非为崶宇宝器而来,小生已见过公子多次,也晓得公子藏宝所在,但我夫妻二人亡故已久,要那些宝器何用,只想盗得六本经卷秘钥,在月光下开启轮回天光,沐浴其身,便可投胎重新为人。”

溪荷进言:“公子,我夫妻二人得鬼奶奶相助,才不至魂飞魄散,她也是我们的大恩人。可公子有所不知,我和相公不为鬼不为人,在三界之外,受尽魑魅魍魉欺压,已经不得不借经卷转生了,命苦也!”

两夫妻说得凄惨,从眼窟中淌下血泪,眼珠子干瘪下去,只剩下米粒般大小。许天也犯了难,不知道如何处置,毁了坟山,于鬼奶奶面前实为不孝;不帮这对夫妻渡过此劫,又于心不忍。一担子挑水,两头孰轻孰重?

许天想寻此破解之法,便问六本经卷的妙用,这才得知,布谷鸟所说妖女坟棺中伤人害命的鬼符,即是六本经卷印刻在棺板上的经文。那妖女墓穴正建在骷髅夫妻的合葬墓上。

许天问道:“既然墓中就有这六本经卷,为何还要寻找,拿了岂不了结了?”

怀子文摇手推却:“使不得,使不得,取走岂不坏了坟山,地下有何面目再见鬼奶奶,非要那把钥匙才行。”

许天诧异:“钥匙?”

溪荷解释说,我夫妻二人实属枉死之鬼,又未婚配,却同葬一穴,乱了天数,非是在轮回之道。当年我夫妻二人刚死入地,即遇奶奶。她有六本经卷可渡枉死之人,但须有天机秘钥开启才不会毁掉坟山,可那时钥匙已经丢失上百年。

奶奶怜我夫妻二人命苦,不愿被鬼差勾走,才用经卷压身,暂时守住三魂七魄,以期寻得秘钥,助我二人轮回,不失为一举两得之法。奶奶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不敢毁了她的祖坟呀!

当初我和相公确有偷经卷晒月的打算,后来被奶奶发现,她十分恼怒,差点取走六本经卷,让我夫妻俩魂飞魄散,但奶奶慈悲并未行事,不过自那时起,奶奶便有了防范,时常以“贼寇”称呼我和相公。

怀子文续道:“记得三年前,大哥与移山将令恶斗,奶奶被那妖女施法伤了金身,险些化去,也是我夫妻二人暗中将奶奶拉到暗处躲藏。大哥莫怪,当时非是我二人贪生怕死未施援手,实是那妖女乃专门吸食魂魄的山精,天生便是我等孤魂野鬼的克星,只要头顶魂魄光环被她双眼阴光照到,我夫妻二人不灭也要‘降魂’,十年不能动弹,只得从旁协助,可惜奶奶还是不幸远去。”

眼前这对鬼夫妻恩爱有加,更知知恩图报,纵然鬼奶奶称他们为贼寇、轮回之路严酷漫长也再未动过偷经晒月的念头,实在难能可贵,令人起敬。许天问道:“那钥匙是否极难寻获?”

溪荷回答说,对于鬼类难如登天,心诚之人却轻而易举,只不过……

许天见溪荷话语顿塞,欲言又止,便追问道:“快说,别婆婆妈妈的,能助你二人转世投胎,实为功德一件,我许天一定竭尽全力。”

“要用婴儿的血,点在坟山之中,那把钥匙自然会发光!”

许天脸色一沉,稍时变怒,溪荷赶紧接话:“不,不,不,不要婴儿的性命,取杯盏即可!”

许天大喜问道:“脐带血可使得?”

“使得,使得,当然使得。苦于人鬼殊途,我们怕惊吓到人,未曾请求,再说我们不能离开经卷压山百里,否则魂飞魄散。如今得遇恩人搭救,我夫妻二人感激不尽,定不会忘记你祖孙的大恩大德!”

许天爽朗大笑说道:“我家娘子,数日之内定会生产,待我救你们一救,你们且等数日,我取了脐带血就来。不过你们可要保证不会毁坏这一方坟山!”

怀子激动地说,有钥匙即不坏坟山半寸土地。这把钥匙奶奶都无法寻得到。当日你祖孙二人与崶宇盗寇打斗时,小生险些出来询公子帮忙,奈何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奶奶也远离鬼世,无法再得相见了。

“无妨,奶奶多福多寿,菩萨心肠,如今她一定过得逍遥自在……”许天说着,又想起鬼奶奶,眼泪止不住流淌下来。

这时,骷髅夫妻欲行跪拜之礼,许天赶忙上前劝阻:“两位不必如此,刚才已经让你二人失去双脚,若是再磕头,岂不散了架,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怀子文言道:“鬼有鬼道,人有人德,本来我夫妻二人能遁地探穴,也不会坏了躯身,但若于行人世之礼必伤残躯。今日得遇公子搭救,这一拜无论如何也得要!”说着,两夫妻已小心低头,差不多贴到地面上。许天伸手扶起他二人说道:“好了好了,真不必如此,你们只管等上数日,我便回来!”

这时溪荷突然说了一件事:“恩公,坟山最多能再保两百年。两百年之后这里会有一场战事,坟山将尽皆损毁。不过恩公放心,此并非六本经卷取走之故,乃是冥冥之数,我窥得天机,告诉公子一声,此事非人力所能挽回,劝公子不必多为。另外经卷乃是天下山脉经络,精通其道,则天下可去,恩公定要好生保管。”

许天听来黯然神伤,虽然是两百年后的事,自己也早就化入烟尘,但这一座坟山埋葬的可是自己最为亲近的鬼奶奶,如何舍得。

许天问道:“既然经卷是山宇脉络,取走岂不坏了地脉吗?”

怀子文作答:“恩公,经卷已由天机秘钥打开,不会再坏山宇,你若不取走,落入心机不良之徒手上,天下墓脉休矣,望恩公三思!”

天意既定,人力无法挽回,许天只得任其顺其自然不再思虑,当下且先紧办要事,于是跟骷髅夫妻商议相关事宜,直到天将开明,才彼此匆匆道别。骷髅夫妻满心期待遁到地底消失不见。

许天赶回南京城,天已大亮,匆匆吃了些稀粥便去探望娘子,顺便把夜间所发生诸事一并说与娘子听了。娘子只是稍有吃惊,并不推辞欣然同意了。

三天后,许天的娘子果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全府上下无不欢喜。许天乐得合不拢嘴,赞妻子贤惠明理。

那夜许天即盛了小盏脐带血,匆匆赶往坟山。到了地方便见地底下钻出两个骷髅人来,对许天微微点头躬身施礼。闲话少叙,许天将盖在杯子上的黑布掀开,当即洒在坟山荒径上。片刻间,只见东面浅壑中发出一道璀璨的金光。

两骷髅人欣喜不已,一再谢恩,许天催促上路,去取钥匙化解孽缘。

一人两鬼来到浅壑当中,见地面上一片红光,许天取了锄铲下挖数尺,一把只有手指长短的金钥匙即呈现在眼前。

天机秘钥在手,又找到了骷髅夫妻原身合葬墓。上面果然盖有那红衣妖女的坟棺。许天往下挖了仗余,才见到夫妻骷髅人的正宫。

等打开棺材,里面赫然放有一油打漆箱盒。盒子里分别装有六本经卷,最外一本通体金丝镶边,正中用篆体书有“盗鬼经卷”四个大字。

经卷完好无损,纸张甚至都没有发黄,依然完整如新。经卷的右下角有一道潜隐的墨画,花卷上有一扇小门,门中右下角绘有一个类似于钥匙孔的缺口。

是夜虽不是盈月天,不过一轮弯月尚高挂于空中。许天将经卷斜置在地上,吩咐骷髅夫妻站在对面,才把钥匙放入书孔之中。很快钥匙与经卷的钥匙孔融合,经卷缓缓打开,被月光照射,反射出七彩光芒,面前随即走出两个活人来。

骷髅夫妻恢复了生前面貌。怀子文俊朗不凡,博学多才之相,而溪荷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般清新淡雅。许天对两人的相貌衣着好一番喝彩,真是郎才女貌,万般的相配。

夫妻俩相携走上前来,对许天跪地一拜。许天扶起他二人,对怀子文说:“日后要好生对待你家娘子,不可再生此孽缘!”

怀子文答应道:“小可自当遵从恩人教诲,来生必不误了娘子。多谢恩人搭救,祝您长命百岁!”

溪荷施礼道别:“恩人保重,我们就此告别!”说着,怀子文轻挽溪荷玉手,一道五光十色亮开,两人便轻移飘到半空,光彩一化,就此消失了。

许天收好六本经卷,回了南京城。历时数月将六本经卷一一看透,窥得不少精妙之处。

此后二十年,许天家中人丁兴旺,生意兴隆,最让他不解的是,在他五十六岁时,喜得一孙,长大成人后,样貌居然和那怀子文极是相像,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而在许天七十五岁那年,孙子讨娶的孙媳妇竟也像那久故的溪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