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雪夜,平民轿

风雪罩贾府。

一顶平民小轿像是一片雪花,从摸底河北岸的银杏树下飘过,最后停在贾府后门,片刻后木门开启,小轿又像雪花一样,悄无声息地飘了进去。

同一时刻,贾府正厅内燃着熊熊碳火,碳火上面架着铜壶,滋滋冒着白色的水气,让厅内温暖而湿润,很是舒服。

数人围坐一处,神色却不太舒服。

李梨亭皱眉道:“与西羌一战,本以为能削减那人手中兵权,不想折的却是孔有忧,真是天不遂人愿。”

户部尚书胡云捋须摇头,道:“不仅如此,听闻那人下午面圣,行为举止多有不逆,着实让人心忧。”

工部尚书龚清仁叹道:“西羌战事结束,那人必定会有所行动,就算直接针对在座各位,也不是不可能,须得提前做些准备。”

吏部尚书栗天苦笑道:“如何准备?上次因为神仙会一事,刘校由和陈校由便被那人强势打压,连陛下都不得不默许了。”

贾东风虚着眼睛,说道:“神仙会的事还没完,那人在西羌战事结束后,便开始彻查,想来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倒真的不能不防。”

李梨亭点头道:“那些无头的氐羌人,都是杭城死囚,倒也没有什么,但死的那十数名人士子,却不能不给个说法,得有个人出来应着才行。”

此话一出,场间默然。

半晌,贾东风缓缓说道:“你我虽然有心担下这麻烦,但从情理上却说不通,难免被那人和陛下怀疑,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可以出来应着。”

李梨亭迟疑道:“许提及?”

贾东风微微点头,道:“一来他亲自到过杭城,二来唐河许家连陛下都会给足面子,那人更不会无所顾忌,如此一来,许提及纵然难免被打压,也断然不会丢了性命,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众人纷纷点头。

胡云担心道:“许提及一身抱负,满朝皆知,如果他应下来,肯定会彻底断送他的仕途,不知他会不会有不同意见?”

贾东风想了想,道:“不会。”

李梨亭点点头,道:“许提及是性情中人,敢作敢当,确实应该不会,但是……”

他看着贾东风,犹豫道:“他在神仙会上大骂那人,世人已然知道他和那人誓不两立,现在让他应着此事,岂不反说了那人清白?本来世人多有憎恶那人者,如此一来,难免会倒过来,想着那人并不是听闻的那般可憎。”

贾东风微微一笑,道:“这就是需要我们思考的后续之事,如何让民心不受影响。”说罢看向左侧,道:“刘校由、陈校由,你们可有良策?”

刘越和陈潜原来分别是吏部侍郎、工部佥事,正是因为路小石在神仙会后失踪,才被郑雄强势打压,官阶降为从四品的校由,还没有一丝实权,都被贬去兵部守器库了。

二人深知他们和眼前这些人的巨大差距,不敢擅自开口说话,但心中却感念丞相仍然看重他们,想要定要为丞相分忧才是。

听到贾东风点名相问,二人互视一眼,由刘越说道:“那人若是想把神仙会后事完全调查清楚,少不得还有一两月,而那些名人士子分布各郡,得知消息又需要一两月,这便是我们可以作为的时间。”

陈潜接话道:“明年初夏,便是三年一度的南庆,如果那时候再发生点什么,或许民心可以不受影响,至少影响不大。”

贾东风眼睛一亮,道:“甚妙,愿闻其详。”

陈潜受宠若惊地笑了笑,清清嗓子,再道:“往届南庆,王朝都是由太子亲往庆贺,现今太子殁了,王朝会派谁去?当然不可能是那个人,也不可能是不管世事的二皇子,那么就只能是那位郡王。”

刘越再接过话头,道:“这届南庆由婆罗多国举办,而我听说,卓放翁早将其家眷财产偷偷转到婆罗多国去了,此人虽已死,但其家人护卫仍在,若是好好利用,那么通过这位郡王往那人身上泼些脏水,似乎不难。”

众人恍然,窃议纷纷。

李梨亭皱眉道:“此策固然颇妙,但由谁去婆罗多国联络实施?”

贾东风微微一笑,道:“此事交由老夫来处理。”说罢再向众人叮嘱一番,然后说声散了。

待众人皆去,他独自来到密室,推门而入。

密室内奇香扑面。

杜薇神色肃然,端坐于内,见贾东风进来,立刻盈盈起身,施福行礼。

贾东风微微一笑,道:“让杜家主久候了。”

杜薇道声不敢,又道:“不知丞相让杜薇前来,有何要事?”

贾东风示意杜薇坐下,自己也坐在右侧的木椅上,微笑道:“杜家主心知肚明,为何又要明知故问?”

杜薇神色一滞,道:“还望丞相明言。”

贾东风道:“原镇离营神将孔有忧,在飞仙关被卓放翁掌毙,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他瞟着杜薇,缓缓再道:“可世人并不知道,如果孔有忧身前没有中毒,卓放翁断然不会得手。”

杜薇低头不语,手指紧紧捏着衣襟。

贾东风轻笑一声,道:“幸好是冬天,孔有忧尸首未腐,所以他到底中了什么毒,倒也很容易就验出来了。”

杜薇急道:“丞相……”

贾东风摆摆手,道:“杜家主稍安勿燥,幸好堪验孔有忧尸首的是兵部堪验官,老夫已将这密事给截下了。”

杜薇强笑道:“丞相,杜薇想要解释一下,在飞仙关事变之前,卓家供奉桂树曾来探访家父,因为都是旧识,我们并未提防,没想到他竟然窃取了我杜家的蚀笑散,还请丞相明察!”

贾东风哈哈一笑,道:“杜家主虽是妙龄女身,却风趣得紧,老夫颇为欣赏。”忽然笑意顿敛,道:“桂树在杭城外,都还在向杜家主索要蚀笑散,他又是何时窃取的?”

“杭城?”

杜薇怔住了。

贾东风微笑道:“杜家主,现在的事实是孔有忧身前中的毒是蚀笑散,而蚀笑散却是南海杜家的独门绝品!”

杜薇面色苍白。

贾东风站起身来,踱到杜薇身前,道:“飞仙关被破,邛州城被屠,十万王朝人惨死,这些都源于孔有忧死于非命。如果皇上知道孔有忧是怎么死的,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如果天下王朝人知道孔有忧是怎么死的,不知道他们又会怎么想?”

杜薇面色惨白。

贾东风微微俯下身子,盯着杜薇的眼睛,道:“南海杜家和唐河许家一样,自太祖皇帝开朝后便傲然立于世间,老夫实在不忍心看着它倾然倒塌在杜家主手中。”

杜薇肩头微微颤抖,久久不语。

贾东风微笑道:“杜家主不用担心,老夫刚才说了,堪验消息已经让我给截了,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没有老夫的允许,他们谁也不敢向外透露半个字。”

杜薇缓缓抬头,嗫嚅道:“多谢……多谢丞相大恩。”

贾东风笑道:“不敢不敢,老夫怎敢让杜家主言谢?可话又说回来,老夫本是为杜家主着想,擅自作了回主,但如果因此反让杜家主心生感激和不安,那就是好心办坏事,给杜家主添累了。”

杜薇怔了怔,道:“杜薇不是知恩不报之人,若能为丞相做些什么,那是最好不过的。”

贾东风满意一笑,道:“既然杜家主这样说,老夫也就不客气了,刚好有两件事,想要麻烦杜家主,至于孔有忧的死因嘛,便与蚀笑散再没有半点关系。”

杜薇紧咬嘴唇,半晌道:“丞相请讲。”

贾东风仰起头来,缓缓而道:“第一件事不难,毕竟南海郡接壤婆罗多国,而听闻杜家主和那个阿三皇子也有些交情,我想让你……”

杜薇犹豫良久,最后狠狠道:“第二件事?”

贾东风虚起眼睛,目光从杜薇脸上扫过,落在她似葱如玉的脖颈上,笑眯眯地说道:“杜家主好香,好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