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只若如初见

“沈彧……”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覆上沈卿尘双眸,掌心如玉般沁凉如雪。沈卿尘觉察那人从后半揽着自己,姿势有些暧昧。他声音仍在耳畔若隐若现,带着些好闻的淡香:“是我啊……”

“你……”沈卿尘微微一愣,强行掰开那双手,向身后看去。

多少年了……已经很久没有人唤他这个名字了。

仿佛捉弄沈卿尘一般,那人身形渐远。看背影依稀能辨出是个男子,一袭玄衣,墨发随意绾在脑后。

沈卿尘赶着他的身影走了几步,便觉得脚下越发粘稠。低头一看,满地残骸,血流成河。而自己竟然握着墨妄,只身站在血海之中。墨妄上的血渍早已干涸。

沈卿尘眸中一沉。

他想逃出这幻境。

有多久……没有这样浑身是血的站在战场上了?那样残酷的记忆,沈卿尘不想再去回忆起什么。

沈卿尘从塌上猛然坐起,长舒了口气,伸手拭了拭头上的汗珠。还好,那只是梦。漫不经意瞟了一眼挂在一旁的利剑——正是墨妄。

墨妄乃是玄铁铸造的一把好剑,跟了沈卿尘数年。此剑本与另一柄绝缘为一对。沈卿尘是喜剑之人,阴差阳错听说此事后,便想过去寻。奈何当年铸剑的人无从查找,沈卿尘只好作罢。

“将军!”护卫领着公公步入殿内。

“何事?”沈卿尘回神。

“禀将军,皇上传您入宫,说有要事相商。”公公伏身道。

“嗯,知道了。”沈卿尘的唇扬起一抹弧度,下榻,径自套好了朝服。

先帝临崩之时,太子柳远之远征荆州,闻讯连夜回京,老皇帝同太子说了一夜的话,于丑时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守灵完毕,柳远之继位,时年十六岁。追封先帝为太上皇,尊其母为太后。别看帝王阅历尚浅,可手下不乏猛将,平定内乱后,国力强盛,可谓明君。沈卿尘便是当年助他平定内乱的将领之一,柳远之继位后,众人皆加官进爵,沈卿尘更是有常胜将军一称。

可沈卿尘偏不爱清净,柳远之又将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条,沈卿尘在这将军府闲了莫约有两年了,再不舒活舒活筋骨估计就散架了。毕竟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而言,安居乐业太平盛世什么的,真真是对他的一种折煞啊。

我的手机2019/2/1212:00:13

*

马车内,沈卿尘百无聊赖逗弄着自己的玉带海雕。

沈卿尘这两年时间里,除了盼望打仗就是盼望打仗,还是民不聊生的那种。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平日里无非是逛青楼斗蛐蛐赏鱼虫,顺便养养雕,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没做过?到头来只有这雕是真真实实陪他左右。

此雕名唤昆鹏,平日里他宝贝得紧,走哪都带着。皇上也只给沈卿尘这样的特权,允他带雕上朝。

“昆鹏啊昆鹏,你说皇帝老儿是不是有病啊?把国家治理得这么安生,让我这个常胜将军怎么活?哎,你说是不是,这位小哥”昆鹏扇了扇翅膀,飞上他的肩头。

外面赶马的小厮听见此话,嘴角一抽,急忙扬起马鞭,抽了下马屁股:“驾!”

这么仵逆的话,也只有这个沈卿尘能说的出口了。早有传闻说,大将军平日里不爱循规蹈矩,说话做事毛毛糙糙,今日一见,果真语出惊人。

“噗!”沈卿尘抿嘴一笑。心情顿时大好,赏给昆鹏丢了一块牛肉。沈卿尘这个人,即便是孤身一人,也断然不会就这么傻愣愣地待着,定会找点乐子。

“这位小哥你多大了?”

“可有心仪之人?”

“哎,我看平乐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大方贤良淑德……”

“要不我来帮你撮合撮合没事,大不了你我一起诛九族。”

……

“喂!你着什么急”车还没停稳,小厮就勒紧缰绳,胯下一夹,马飞也似的跑走了。

沈卿尘嘟嘟囔囔,一路走到了金銮殿前。金銮殿内,柳远之一身明黄龙袍,黑锦的滚边,腰侧坠有一块纯白的羊脂玉。他负手立在正中央,见到门口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人后,不由得蹙眉。

“皇上万安。”沈卿尘打了个哈欠,进了大殿,漫不经心的拱手。

“不必多礼。”柳远之褐色的瞳孔紧紧盯着沈卿尘,眉头紧蹙,“漠北一带又不太平。朕此次派爱卿出征,希望爱卿能平定内乱。此去路途遥远,朕打算让……”

“小事一桩,皇上何必费心。”柳远之还没说完,沈卿尘便不耐烦掏了掏耳朵,一个箭步,人便坐在了龙椅上。

“……给朕下来!”柳远之满脸黑线,“朕允你不拘礼数,已是最大的忍让!”

沈卿尘毫不在意,拿起摆在案几上的葡萄,悠悠剥了皮,一颗一颗送入嘴中,“这半个江山都是我帮你打下来的,坐一坐你的椅子又如何”

玉案上的奏折洋洋洒洒拂落一地,沈卿尘半无惧色。帝王目光又幽暗了几分,手上青筋暴起,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哎呦,不就是坐个椅子吗,我家又不是没有。我滚还不行吗?真小气。”沈卿尘从容一跃,翻窗而过。

不知他去后柳远之又摔了什么,殿内不断传来巨响。沈卿尘则在殿外捧腹,心想柳远之的脾气还是毛毛躁躁地改不了。上次发这么大火,亦是因为沈卿尘在朝堂之上三番五次顶撞柳远之。

沈卿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棵狗尾巴草衔在嘴中。昆鹏盘旋于他头顶。他东张西望,突然看到“御花园”三字,停了脚步。

“来宫里逛了这么多次,唯独没去过御花园,进去瞧瞧也好。”心里这么想着,又看见四下侍卫守卫森严,便没走正门,从院墙翻了进去。

现下是初春,园中的一阵悠扬的笛声飘来,因为春风的缘故,有些断断续续。

他也是懂笛之人,这糜糜笛音之中充斥着淡淡的哀伤。

沈卿尘顺着歌声寻去,转过弯来,忽然之间多了一个八角亭,亭中一人背对自己执笛而立,白衣胜雪。沈卿尘蓦然觉得他竟有些像一个人。可这人是谁,他却记不清了。

“阁下是……”沈卿尘开口。

笛音戛然而止。

男子回头。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疏离的瞳孔灿若星河,薄唇微抿且色浅,皮肤白皙通透。三千青丝齐齐绾在脑后。一袭白衣,领口处针脚细密的绣着几朵湛蓝的兰花。侧腰的羊脂玉与柳远之的无异,沈卿尘眯了眯眼睛。

“阁下是……沈卿尘沈将军”他的声音也极其清澈。

沈卿尘蹙眉,很快又舒展开来,微微压低了些身子,拱手道:“沈某见过睿王。”

先皇膝下共有十二子。柳远之为长子,自幼便深受老皇帝所喜爱,七岁立为储君,封太子,居东宫。除去二皇子之外的十个皇子也先后封爵,为亲王。当然,最令人称奇的当属二皇子柳上邪了。

传言二皇子出生时遭人暗算,下落不明,直到十一岁才被找到带回宫中,不到半年便册封为亲王,也是第一个有封号的王爷——睿王。可就当文武百官都认为众皇子中唯有二皇子睿王和四皇子燕王有实力与太子一搏时,一道圣旨,将最有实力的睿王的封地赐在了偏远的扬州。

满朝皆惊。

这无疑是暗示睿王无缘皇位。甚至连先皇驾崩,满朝臣子都聚于寝殿外时,沈卿尘亦没有见过传闻中的这位王爷。

男子闻言笑了,抬了抬手,道:“将军免礼。”

“谢王爷。”沈卿尘垂眸。比起柳远之,这个柳上邪更让他捉摸不透。他周身有股道不明的气息,似熟悉又陌生。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笑,不得不说那微扬的薄唇怎么看也觉得无害,可沈卿尘的防备更甚。总觉得只要抬头同他对视,自己的思绪便会被轻易捕捉。

他不敢大意。

宫中武将甚多,能一眼道出姓名,何况他离宫许久。

这个王爷不简单。

“沈将军不必这么拘束。本王常听皇上提起,将军战无不胜,实属英勇,且人也放的开,不拘小节。今日一见,果真如兄长所言,英姿飒爽。”柳上邪坐在亭中小凳上,示意沈卿尘,“将军请坐。”

“谢王爷。王爷谬赞,沈某只是一介匹夫,何德何能入王爷贵眼。”沈卿尘坐下,笑着回答。心里却在诽谤这柳上邪着实应了“睿王”一称,睿智玲珑,几句话便将如何识得自己交代的滴水不漏。

“将军说笑了。说来将军也是好兴致,来赏花的”柳上邪端起桌上精致的茶壶,开始为沈卿尘倒茶。

“如何使得!”沈卿尘确实慌乱,连忙起身,坚持夺过茶壶,先为柳上邪添了茶,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倒也不是……沈某只不过随便看看。”

“哦随便本王如果没记错,这御花园有专人把守,敢问将军如何进来的”

不愧是睿王!

沈卿尘心底冷笑,表面却愈发堆笑:“睿王殿下好像今天才入宫吧?沈某才从金銮殿出来,皇上恐怕万没能料到一个御花园竟然将睿王殿下牢牢牵住,以至于殿下都没时间去找皇上叙旧了。”

进宫不报,乃大忌。

“哈哈哈……”柳上邪等到茶微凉,抿了一口,“将军伶牙俐齿,本王不及。不过本王委实没听皇兄说起常胜将军原来也是聪慧过人。”

沈卿尘太阳穴跳的厉害。这不就是暗指自己是傻子么?

“谢王爷。”沈卿尘倒不再辩解,也喝了口茶。是西湖龙井。

“将军有趣得很,倒一点不似皇兄口中的野蛮之人。”柳上邪看着沈卿尘,笑得无害。

“睿王殿下倒与传闻别无二致。”沈卿尘被他盯得浑身不爽,又喝了一口茶,借机错开了目光。

“将军好像不喜龙井”

“嗯……”

“那将军喜欢喝甚”

“花茶。不过最好还是喝酒。”

“哦。”

几句下来,二人相坐无言。

“与王爷相谈甚欢,沈某还有事,先走一步,王爷请自便。”沈卿尘连福身都省过去了,径自离开,脚步有些凌乱。在他身边呆着只觉压抑,那双似能看透人心的双眸……沈卿尘可不认为是什么好东西。

柳上邪看着远去的某人,收了笑意。

“花茶……”他盯着茶杯喃喃道,“沈卿尘么……有意思……”

*题外话*

总算是把第一章发上来了。话说,网站字数有些不对劲……咳咳咳,估计是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