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肉庄

才观东江水,又食东江鱼,升腾的火焰将鲜美的鱼肉炙烤成金黄色,只着少许盐巴,依旧美味无比。

一行人围坐在茅屋前,烟雾袅袅,似乎将周围的山与水都一同迟到了肚子里去。

秦观的神情明显振奋了许多,言语间也多了生气,引起陈师锡连连称奇,却始终问不出缘由,只得归功于山水之妙。

吕璟拿着烤好的东江鱼恭敬递到秦观面前,一老一少相视一笑,许多话尽在不言之中。

歇息了一会,众人又沿着河流领略了急流险滩的峡谷景观,竹柏苍苍,山林间偶尔可见水鹿和短尾猴的身影,更添自然趣味,众人一时间竟然都有些流连忘返。

起身回城的时刻,天色已经接近黄昏,驴车在山间的道路建不断震荡,待行到快接近郴州城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有了变化。

“少爷,这城南何处起了一片工地?”吕方开口间有些惊奇,他们来时这里还是一片蛮荒,如今却被大大小小的木枝圈住了好大一片方圆,隐约可见人影来回奔走。

“且去看看吧。”吕璟笑着开口,将驴车驱往近前。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秦观等人的注意,待来到这片粗陋的栅栏前,众人都纷纷下了车抬头张望,不明白缘何这里会起了这般大动静。

秦观好奇间正准备找人询问一番,忽然看见吕璟开口朝一个栅栏内的厚实汉子呼喊了两声,那人便满面惊喜的扭过头来,神色间似乎多有恭敬。

“吕少爷您怎么来了?我们这工程刚刚起个模样,您净可放心,大哥都放下话来了,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尽数完成!”胡六挥了挥手中的锹,神色间难掩振奋。

本来已经被没指望的肉铺生意突然有了峰回路转的意思,他还清楚记得,大哥派人通知吴家愿意出手肉铺时他们的欣喜若狂,价格甚至都没有压多少,兴冲冲的便尽数买去了。

“等着吧,想断爷爷们的生路,迟早要你们好看!”而这一切都要依赖眼前这位年岁不大的少年,胡六自然发自心底的尊敬。

吕璟示意胡六带着自己察看一番,秦观等人好奇之下便也一同跟随。

这片土地的面积并不小,足有百亩上下,地势略显崎岖,正是丘陵向山岭的转变地带,周围植被因为采伐略显稀疏,但总体还是保持了较为原始的状态。

“再往东一点就是咱们郴州乡村聚集最多的地方,这里因为地势不好,又临近大山,反而便宜了我们。”胡六一边带着吕璟等人在内里走动,一边开口说道。

“记得把望塔的地方预先留出来。”吕璟开口叮嘱了一句,便引着秦观等人离开,肉庄刚刚动工,暂时还没什么看头。

回到驴车上,众人继续向城中回返,陈师锡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大郎,莫非这片工程还与你有什么关联?”

“先生明见,这里是小子和西街那些屠户们合作建立的肉庄,以后咱们郴州城的肉食就都将从这里产出。”屠户帮下手速度出乎吕璟预料,不过这也可见他们原先被逼迫到何种境地。

“肉庄可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你可不要胡乱瞎说!”秦湛又站了出来开口,不知道为何,每每看见吕璟谈笑风生的样子,他心里就来气。

眼看秦观等人都面露疑惑之色,吕璟便开口回应道:“这里不只只是肉庄,还包括一块试验的稻田,以及果蔬种植的区域,等肉庄建成,再来一观便知。”

“故作神秘!”秦湛哼了一声,瞧见老父神色不对,没有再说什么,自己琢磨起诗词来。

其他人也没有多问,吕方驱赶着驴车加快前行,终于在一刻多钟后穿过南门来到郴州城中。

吕记豆腐铺内蜡烛的秘密早已经被他人发现,因此这会进入城中,便可随处见到摊贩内点着蜡烛沿街售卖,再也不用时时修剪。

这一幕落在秦观眼中,却让他内心更加感慨,虽然只是很小的事情,但不可否认,郴州城正在因为吕璟这个小少年而发生改变。

那么如果自己给了他更大助力,这改变是否能影响整个大宋,刮起一股不一样的风潮呢?秦观暗中已经有决定立下。

一行人先回到了吕记豆腐铺,湛红色的铜锅盛在火盆里端上桌,痛快的品尝了火锅美妙,一直到天色漆黑,秦观和陈师锡等人才回到开利寺中。

“少游兄可是有心事?”秦湛急着去打磨自己途中所写诗词,院落中很快便只剩下秦观和陈师锡二人。

“伯修观大郎如何?”秦观没有否认,开口说道。

“有聪慧,又少年老成,做事多有章法,但胆子也大,不爱受规矩所束缚,若是没有人引导,怕是迟早......”陈师锡显然明白了秦观担忧所在。

秦观应了一声,便将吕璟日间所说尽数言语了,引来陈师锡一阵赞叹。

“小小年纪,竟然能一阵见血,看来我们往日里有些钻牛角尖了。”

“也并不全是,官家对我等确实多有怨言,何况我们做事本就束手束脚一些,短时间怕是改不过来,难以让官家满意。”秦观言辞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陈师锡目光一亮,吕大郎这小子有想法敢做事,就是胆子太大,若是有自己这等人为其后盾,替他把持局势,不正是绝配么,当下开口道:“少游兄有何事尽管托付,我虽来到这郴州有些年头,心却还有余热。”

秦观微微一笑,当下回屋中接连书写四封书信,其中前三封分别给予黄庭坚、张耒和晁补之,同为苏门四学士,他们相交莫逆,自当共商大事,何况如果真的要建立一座新的书院,也少不了他们的支持。

最后一封,却是送给远在惠州的苏轼的,其内详细记载了吕璟的事迹,以及秦观的看法。

“此信还请伯修兄亲自送予苏师,犬子顽劣,怕是会坏了事。”秦观言语间多有托付之意。

陈师锡笑了笑,以秦湛的脾性,怕是少不得说吕璟一些坏话,确实不妥,当下接过了信件说道:“少游兄放心,我明日就向府衙申请外出,在这里这么些年,他们总归给些面子,能见到苏师,也是我之所愿。”

两人又在院落中商讨了一会,随后便各自回返屋中休憩,思绪一时间却难以平息。

此时吕璟还沉浸在如何趁热打铁劝说秦观兴学的念头上,哪里知道这位坎坷一生的老人已经看穿了他的脾性,默默在为他的人生护航。

又是一个清晨,刚刚交待完了胡小三豆腐铺的事项,吕璟正要继续温习秦观所赠书籍,店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吕方径自去开了店门,却有一壮实的汉子站在了吕记门前,手里握着一封精致的竹柬。

“我家主人送来请帖,邀请吕公子午间前来府中宴饮,还请公子应下。那汉子说话间将请帖高高举了起来。

吕璟走出来接过请帖,翻开后只见落款处是前勾当御药苑官张士良,顿时便知晓了是何人。

告诉了那汉子自己会准时赴宴,吕璟便拿着请帖回了店中。

“店里一会交给张老实照应,陪我去赴个宴,是美食大赛当日的那个评委,对咱们也算有些恩惠。”吕璟挥手示意胡小三自去忙活,收好请帖开口对吕方说道。

“少爷最近还是要小心一些。”吕方应了一声,自去准备,那夜探吕记的贼人始终没有消息,他一直放不下心。

吕璟应下后温了会书,便自去对面正在建设的工程查看,连日来的赶工颇有成效,岭南食府距离开张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