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高俅南下

夜色阑珊,斜倚栏杆,三分天光,五分山色,美人在侧。

在连续一段时间的忙碌后,吕璟终于有机会稍稍享受一下平淡生活里的静谧。

随着名下人手的增多,很多事情他只要大致交待下去,其他的自然不用他多费心,再也不用像最开始那样事必躬亲。

运输队招募的事情在周云清等人的主导下已经红火展开,凭借吕记的名号,还是吸引了不少男子踊跃报名。

酒坊的事情则交给了吕方和费成,在和陈衍沟通后,仍旧在原先的酒坊内酿制新酒,虽然香泉已经被毁,但吕璟此番酿酒本就不是为了饮用,所以倒也无妨。

此外,他也简单拜访了北湖的曹家,虽然双方相谈不算太愉快,曹老太爷依旧对秦湛拐走自家少爷的举动十分不快,但也没有到非要分生死做仇敌的地步。

作为郴州城名下矿产最多的大族,曹家没有拒绝吕璟提出购买猛火油的计划,只是把价格略微上浮了一些,数量上也提供的不多。

“大郎......说着说着怎么又走神了?”

身边忽然传来琴筝的声音,精致的面庞上带着几分幽怨。

吕璟尴尬的笑了笑,伸手轻轻抚过琴筝脸颊,看她满是羞红的神色,这一刻心中竟感觉如此平静。

“阿筝,我给你继续讲我梦里那个世界的事情,好不好?”

琴筝嘤咛一声,身子顺势被吕璟抱在怀里,就着月色,奇幻的世界随着风声轻轻展开。

比山还要高大的楼阁,奔驰的钢铁怪物,以及勾连每个地方的可怕蛛网......

太多神奇的事物自吕璟口中讲述,而琴筝一边惊叹,目光一边只是落在吕璟的脸庞上。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琴筝在心底浅浅的吟着,目光一时竟有些痴了......

一直到夜色渐深,李氏贴心的煮好了宵夜,正是吕璟此前心心念的汤圆,在宋代叫浮元子,倒是正合今夜的一轮明月。

“对了,大郎,苏过哥哥带来的那女子,你要如何安排?”吃夜宵时琴筝忽然开口问道。

吕璟愣了一愣,这倒确实是个麻烦事,按照苏过回来后的说法,他当时孤身一人前去调查银矿动荡的原因,不小心陷入蛮族和瑶族间的战斗中。

能够逃脱全靠一个杨姓大哥,义薄云天,武艺高强,后来更是孤身引走敌人,苏过这才得以逃脱。

而那女子,正是那杨姓大哥的夫人,还带着个刚刚月余的儿子,本来就住在原吕记豆腐铺的对面。

可是苏过放不下心,和吕璟说了一声,就把他们孤儿寡母带到了吕家宅子安置。

“大郎,你如今毕竟还未成婚,奴家也担心别人乱说闲话,不如就暂且说她是奴本家姐姐,与我住在一起?也好热闹一些。”

见吕璟犹豫,琴筝开口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

“你啊,这种事你来做主就行。”吕璟轻刮了下琴筝的琼鼻,这丫头是越来越有女主人的范了。

“那奴家要花想容姐姐也与我们一起,正好够人数斗斗辽国。”

“好好,都依你,有时间让雷叔去招几个粗使婆子,不能都让李氏一个人干。”吕璟笑着回应道。

那斗辽国只是他瞎安的名号,其实就是后世的斗地主,当时为了逗琴筝开心拿出来的,没想到小丫头还挺着迷。

回头想想,吕璟发现如今自家宅子里还真住了不少人,陈衍很是够意思的直接将花想容的雇佣文书送来,也省了他不少功夫。

若是陈瓘和米芾归来,这宅子里恐怕就要更热闹了。

吃完夜宵,吕璟又陪着琴筝说了会话,就各自前去休息,对于一个前世学习法律的人来说,十五岁,实在是个难下手的年纪。

因为在前世,不管对方同不同意,这都是要吃几年牢饭的......

接下来的几日时光,吕璟的日子就一直保持了这样相对悠闲的样子,晨时早起跑步射箭,然后听听吕方等人汇报各自的情况,接下来就要到了受虐的时间。

秦观、陈师锡轮番轰炸,吕璟的文学水平被指摘的体无完肤,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着急,吕璟也只能感叹,幸好陈瓘和米芾去山上看什么石碑还没回来,要不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吕璟的文学造诣也在迅速提升,最主要的是,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秦观后期的教学开始向兵法方向偏移。

其中尤以《熙河阵法》的讲解最多,该书由已故北宋名将王韶所著,其人在熙河之役一举为大宋拓边两千余里,可谓是大宋普通人眼中不折不扣的战神。

所著兵书也是博大精深,吕璟仅仅研习了一日就发现,若非前几日秦观和陈师锡的轮番轰炸,自己压根都看不懂人家写的啥......

在吕璟沉浸在短暂的和平光景里丰富自己的同时,东京城内,刚刚二十三岁的高俅也收拾好行装,连夜乘上了南下的马车。

高俅是河南开封人氏,草根出身,年少时一直在东京城附近厮混,接连伺候过几任东家。

后来在东京生药铺掌柜董将仕手下做事,机缘巧合下被他介绍苏轼,做个抄抄写写的小吏。

他擅长做事,为人又乖巧,苏轼虽然内心里对他过往厮混经历有些不喜,但苏轼是个善良的人,不想因为这些就埋没了他。

于是先是举荐给曾布遭到婉拒,后来又举荐给了驸马都尉王诜,高俅一跃从底层爬到了权贵的圈子里,运道可谓逆天。

可是这段时间,高俅过的却并不顺心,大宋朝的驸马爷虽然高贵,可手中半点实职也没有,何况蜀国大长公主也早早病逝。

王诜对高俅虽然喜爱,可也没法给予他什么,正好最近听说秦观那里缺人手,就有了将他举荐出去的打算。

平心而论,要从东京城这等繁华之地跑到偏远岭南,高俅心中是不愿意的,何况他最近又开始与端王结交,这位王爷虽然没什么机会荣登大宝,可也是深受官家喜爱,是条粗腿。

可一来苏轼对他有恩,不能不报,二来,高俅在马车内就着烛火将一封信件打开,反复吟读了三遍上面的文字,心中依旧难以平静下来。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高俅合上了信件,他对吕璟了解不深,但如今心里却升起了万般好奇。

若是以苏轼为首的蜀党如今准备撇开守旧风气真正做些事情,那凭他高俅能任事的本领,岂不是天赐的机会?

何况此诗中处处不乏暗示,让高俅竟不禁对那素未蒙面的吕璟产生知己之感,这才下定决心,辞别王诜连夜南下。

许多年之后,高俅每年回乡都会在家中和子侄讲起此事,总是忍不住拿来打趣。

若是早知道端王竟然有机会荣登大宝,老夫才不要跟你吕大郎一起历经磨难,整日里连个囫囵觉都没得睡!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高俅是笑着的,脸上的皱纹虽多,身子骨却立的挺拔。

不拘一格招揽人才容易,难的是把每个人放到他最合适的位置上去!

他高俅,就是吕大郎手里活活的招牌,也是一个时代的招牌!

男儿报国家,热血敢为先。何拘出身事,过往尽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