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血与火
城南招讨使衙门,康泰坊发生的事情也很快传到秦观和陈师锡等人的耳中。
对此,纵然是见惯了官场风雨的秦老学士,也只有无奈的叹息一声。
本来牵扯甚广的复杂问题,竟然就被吕璟这般古怪的解决了,除了极个别还没有转过弯的,府衙的其余官吏和他们背后的豪族尽皆有了动作。
不仅安济坊得到了充足的资源和人手,就连城中原本接连攀升的米价,都因此往下连降了两成,吕璟的威慑力可见一斑。
只不过因为此事,吕璟在郴州上层社会的风评一下子跌落许多,甚至隐隐被冠上了魔头的名号......
“各城门的情况怎么样了?”暂时将康泰坊的事情放下,秦观开口询问道。
“蛮族已经连攻打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各城门都尚在坚持。”壮城军都指挥使杜刚躬着身回应道。
秦观默默点了下头,目光又与身侧的陈师锡和陈瓘交汇,随后才开口吩咐道:“杜将军,你再领二百军士前往西城门,务必坚守下来。”
杜刚脸色一愣,停顿了几个呼吸方才答应下来,神色间却依旧存有犹豫,他如今实在是对战场陌生的紧。
“北城门就由莹中你代表招讨使衙门前去吧,尽力保持安稳。”
陈瓘起身应下,如今蛮族攻势正烈,除了被刻意放空的东门,其余各处哪里都不安全。
“至于南门,再给大郎派一百青壮过去吧。”秦观示意陈师锡将一众诏令备齐,很快传达下去。
西门和北门自然压力大减,杜刚的出现甚至很是带动了一番士气。
只是一百青壮对于如今的南门来说,就实在是杯水车薪了......
战斗是在吕璟回到南门处不久后展开的,蛮族显然并不满意此前的战果,在一番准备之后很快又发动了攻城。
原本分散开来的弓手被聚集到一处,如蚂蟥一般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的向着城头坠落,压的诸保甲们根本抬不起头来。
在这之后,数千蛮族大军扛着云梯开始出动,每个蛮人手中都持一柄造型古怪的木质小盾,随着悠长的号角声向城墙上蜂拥而来。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碰撞,仗着箭雨的压制,蛮军很轻松的将云梯架到了城楼上。
青壮们起身想要向下泼洒沸水,却在刹那间就被纷飞的箭矢贯穿,无力的瘫倒在地面上。
下方隐隐传来蛮人兴奋的呼喊声,他们大力的踏着步子,正向城头而来!
“大人!不如让卑下出去冲杀一番!宰了那些该死的弓手!”田魁振了振臂膀,这半个时辰多的战斗,实在是憋闷坏了。
吕璟摇了摇头,依旧没有答应,蛮军的远程火力压制也就到此为止了,一旦蛮人们开始攀爬云梯,为了防止误伤,蛮人的弓箭手也就只能暂时消停。
“不急,等他们上来不迟。”一边示意周围保甲做好准备,吕璟一边将手中长刀握紧。
在蛮人们拥有了对付挠钩的办法后,南城墙上的战斗就变得格外激烈,就连他,也不得不随时准备亲身上阵。
古旧的城墙砖上沾满鲜血的痕迹,就在众保甲们压抑的等待之下,终于有一只漆黑的手掌探了上来。
“开弓回击!沸水和金汁都给本官抛下去!”吕璟立刻下达了命令。
李俊更是见机得快,几个迈步就来到城墙前,一刀就将那伸来的手掌剁去!
凄厉的惨嚎声刚刚响起,就被滚烫的沸水和金汁覆盖,牢城都的弓手们也终于等到了还击的机会,纷纷开弓搭箭,将一个个蛮人送去阎王殿。
短短十多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有上百蛮人死在保甲们手中,可与此同时,城墙上也开始聚拢起成队的蛮兵。
他们完全无视自身伤亡的战法反而让吕璟摸不清头脑。
“挠钩手上!”吕璟站起身来,手中长刀已经高举。
之前大杀四方的挠钩手们迅速上前,一柄柄挠钩泛起铁色光芒。
只是如今这些古怪兵器,却无法再让蛮人发自心底的畏惧。
他们凭借手中的小盾,轻轻一卡就能挡下挠钩手的攻击,随后更是仗着身子轻便很快欺身向前,抬手就是一刀!
血色绽放!挠钩手们也习惯了蛮人的这种伎俩,除了几个退避慢的不幸负伤,其余人迅速后退,两侧的保甲们手持兵器复又冲了上来。
兵器的碰撞与鲜血的味道交织,在吕璟的吩咐下,王阔和鹤老也得自带着亲兵加入战场,与那些蛮人们正面对抗。
“杀!”吕方此时已经弃了方天画戟,改用一柄军中制式长刀,却依旧威力不凡,一刀就将自己面前的蛮人开膛破肚,转过身来,再取一条蛮人性命!
可他也很快被一群蛮人盯上,兵器翻飞,有凶狠的,甚至要张口去咬他的肩膀!
疯狂的蛮人在不断冲击着保甲们的心神,不只是吕方,其余如周云清、李俊等人,也纷纷在于蛮族的搏斗中负伤,保甲们更是每时每刻都有人丧命在这城墙之上。
局势在不断恶化,蛮人们的攻击丝毫没有休止的意思,而城墙上还能够战斗的保甲们,却越来越少。
此时正好招讨使衙门新送来的一百青壮到达,甚至没有歇息半刻,吕璟果断让他们取出存放的燃烧瓶登上城墙。
战局进行到此时,再有所保留就没有必要了。
“杀!”长刀一挥,就在吕璟开口的刹那,足有数十个燃烧瓶通过青壮们的投掷,向城墙外落下。
耀眼的轰鸣声瞬间取代一切厮杀声响,升腾的火焰让整个城墙都变得灼热起来,新改良完成的燃烧瓶不仅减去了引火的麻烦,而且威力上也是更胜一筹。
“随本官杀了这些蛮人!”瞅准时机,吕璟振臂一呼,起身加入到战场中去。
身后的青壮们也被激起斗志,随手寻摸件兵器,也向前疯狂冲去。
喊杀声分外剧烈,每时每刻都在有人死去,云梯焚毁的烟雾缭绕在郴州城南墙,一切都好似不真实一般。
吕璟一刀扎在了一个蛮人腹间,却因为刀柄被骨骼卡住,险些被身后一个蛮人结果了性命。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许多保甲身上,碎裂的残肢和满身鲜血依旧前冲的身影,构成此刻最核心的交响。
蛮人的数量在慢慢减少,云梯成功被燃烧瓶焚毁,失去了后援的他们却依旧半步不退,挥舞着兵器与保甲们碰撞到一起。
手脚,牙齿,甚至于用脑袋,蛮人们在用尽一切办法杀死自己的敌人,有几个保甲不小心太过靠前,竟被蛮人们拖拽着一同摔落城头。
吕璟亲眼见证着一切,但神色里却没有半分畏惧,手中长刀刺出,收回,再斩击,溅落一朵朵血花。
不只是他,牢城都保
甲们大多也是如此,他们渐渐开始习惯杀戮和死亡,典狱都保甲和青壮们虽然差上一些,但目光也在鲜血间慢慢坚毅。
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将至,天空都被罩上了一层感伤的色彩。
而郴州南门外的土地上,食腐类鸟儿的叫声格外凄厉,大地呈现出红黄不一的色彩,干涸的血迹,以及分不出形状的残碎尸体。
偶尔还有一两声死前的哀嚎,以及无意识身体的抽动。
“吕璟,不知我接下来这一招,你要怎么接呢?”
夕阳下的蛮军中央,高大的巢车上,吴厉望了眼远处焚烧的只剩灰烬的云梯,却依旧只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