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宋
鲜血染红瓦亭峡，吕璟麾下所有军卒加在一起已经不足万人，若非有险峻地势依托，恐怕早被西夏人的疯狂攻势淹没。
南北两面，西夏人始终保持着万人的同时进攻，昼夜不休，连绵的厮杀声将周围的鸟雀虫蛇都纷纷惊走。
西夏人攻伐瓦亭峡谷的第三日，王阔苦着脸来到阵前，向吕璟汇报了军粮短缺的事宜。
“传某将令，援军十日内必会到达，口粮减半发放，让大家再坚持一下。”
吕璟原本白净的脸庞也被污泥和血水沾满，一身的狼狈模样。
西夏人这段时间的攻击太过频繁，对于人手不足的宋军而言，实在是苦不堪言，连他这主将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唯！”王阔犹豫了下，开口应和，虽然吕璟的命令并没有引起军哗变，但依旧对军卒们的士气产生了影响。
西夏人似乎也有所察觉，趁机不断发动疯狂冲击，短短半个时辰，在峡谷外丢下了千余死尸，浓重的血水连地面都浸染成红色。
李雍率领着麾下重甲步兵营展现出了大宋布阵的强悍，这几日面对万西夏擒生军分毫不退，若非弩箭告罄，打出峡谷都很有可能。
但如今，他却不幸被西夏勇将锤伤，重甲步兵营也已经损伤过半。
“送李将军先去休息吧。”吕璟沉默着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李雍，胸口有大片鲜血结成了黑痂。
战斗到这个时候，不要说军士们，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疲惫，但大宋的援军依旧没有来，章楶究竟在做些什么？
吕璟无从得知，纵然是时迁和他麾下的谍部，也很难在这种情况下和宋军取得联系。
战斗在继续，北面的西夏军加强了攻势，吕璟也终于有缘见到那攻破三关口的泼喜军。
人数不多，但经过西夏人改良后的旋风咆威力十足，再加白驼良好的机动性，即使宗泽率军奋力抵挡，依旧在傍晚时分丢弃了北面的第一道防线。
第五日，吕璟指挥的南面战场再丢一道防线，宋军的抵抗已经退缩到瓦亭峡深处。
第七日，缺粮的情况在加剧，本疲惫不堪的军士们又得不到充足食物补充，军开始出现昏阙。
而西夏人的攻击依旧没有停歇，小梁太后像是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将手所有筹码都一股脑的压下，吕璟已经成为众多西夏将领的心结。
第九日，南北两面各丢一道防线，退缩到了只有千余米的狭长腹地，军储备的粮草也已经所剩无几。
连番攻伐在瓦亭峡丢下万尸身的西夏人也终于感觉到疲惫，鸣金号角响起的刹那，宋军营地里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
哪怕所有人都明白，下一次西夏人来攻的时候，恐怕也是萧关彻底失去抵抗的时候
吕璟沉默着将渊渟刀归鞘，缠满绷带的双手已经被血液浸成乌黑色。
“传令各将士前来议事。”迟迟等不到援军前来，哪怕吕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也不得不多做准备。
牢城军只剩下不到五千的将士，太过惨烈的死伤已经让所有人对生死麻木。
除了乌有顺外，投诚过来的周虎也在昨夜不幸命丧西夏弩箭之手，只留下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儿。
众将依令前来，闪烁篝火映衬下的面容，都一样充满哀伤和怨愤。
“将军，我们已经在萧关和西夏人打了十余日，章帅是个聋子瞎子，也该知道了吧？”
王阔的一条臂膀发生了骨折，乌黑的脸满是愤怒。
吕方和韩世绩二人沉默着不知该如何言语，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心多少都有些猜想。
“宗大哥，你说章帅会放弃我们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吕璟在此时忽然开口询问起了宗泽。
“末将不知。”宗泽摇了摇头，连他，如今都难掩心沮丧。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吧，或者已经在心猜想，大宋是不是已经放弃了我们？”
吕璟猛地站了起来，身形虽略有踉跄，却将大片的黑暗遮挡。
面对吕璟的质疑，众将不禁沉默，若非已经被放弃，为何大宋的支援到现在都还没来！
“你们肯定都想从本将口听一个答案，那么今日，我痛快的告诉你们。”
顿了一顿，吕璟继续说道：“章帅不敢，不只是他不敢，吕惠卿也好，孙路也罢，所有西北的帅臣，都不敢让我们这样葬送在这片土地，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有什么谋划，但他们不敢不来，因为我在。”
最后四个字很简单，也很重，吕璟话音落下的刹那，宗泽率先明白过来。
也许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众人都把吕璟完全当做了一名战无不胜的将领，却忘了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吕方的目光也亮了起来，他想起了如今在郴州垂垂老矣的苏轼，想起了那些将军让他奉命早早送出的信。
吕璟不只是一个将军，他还是苏门的小弟子，是深得官家喜爱，旧党复兴的一个希望！
任何不正常的死亡都会被归于党争迫害，这样的结果只会造成官家对新党的厌恶，连左相章惇，也绝不愿这样拱手送给旧党复兴的可能。
吕璟的话有些自负，但却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这个时代的必然。
所以众将都立刻选择了相信，原本无神的脸庞也再度被战意充满。
援军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不来！这是吕璟给所有将士的承诺，而将士们回馈给他的，是西夏人数不尽的鲜血。
两刻钟后，修整完毕的西夏人卷土重来，漫山遍野的嘶吼和杀戮继续演。
第十日，援军依旧没有来，在西夏人愈加疯狂的攻势下，吕璟被迫下令全军继续后撤，龟缩在了数百名的区域继续抵抗。
第十一日，宋军彻底断粮，连峡谷内的流水也被西夏人动了手脚，仅存的希望也变得渺茫。
吕璟依旧保持着微笑，将最后一袋水分给众将依次饮完，拔出渊渟刀的刹那，耳听得外面西夏人的喊杀声再度袭来，他只说了一句话。
“大宋会来的。”话很简单，所有人都听得懂，但除了他自己，连宗泽这个时候都生出了彷徨。
只有吕璟，依旧坚定地相信大宋会来，不只是一种执念，更来源于他对哲宗和章惇二人的了解。
“杀！！！”当吕璟踏步向前，以一介生之躯拔刀杀敌的时候，所有宋军在此时都发出怒吼，大宋会来！会来！
怒吼的宋军竟凭着一腔血勇短暂击退西夏军！
小梁太后得知宋军的口号后只给与了一声冷哼，随后出动了麾下最为精锐的质子军。
大宋会来？看老身麾下大夏儿郎先将你们碾碎成齑粉！
第十二日，瓦亭峡的宋军只剩下三千余人，重要的是，还拥有战斗力的宋军只有一千不到。
“随将军杀敌！”吕方的画戟已经损坏，手不知何处捡来的长刀挥舞，砍下西夏人的头颅！
“杀！”王阔和韩世绩沙哑着嗓子，身的血早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西夏人的。
吕璟没能再冲在前方，昨夜里不小心了西夏人三箭，都在胸口。
他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坐在冰冷的地面看着麾下将士战斗，但想要持刀杀敌，却已经无力。
“该死的大宋！你他么要是真敢这么怂，等老子穿回去，告诉所有人，狗屁两宋最英明的皇帝，狗屁左相，章惇也是个软蛋，章楶更是个怂货！”
双目通红，眼看着牢城军士卒死在西夏人手，吕璟这一刻心也已经忍不住炸裂，沙哑的嗓子痛骂出口，大宋，你不能这么怂！
号角声呜咽，彷佛西夏人对勇士的敬重，要在这最后时刻为瓦亭峡这支顽强的对手送行。
宗泽被重重西夏人围堵，吕方和王阔等人也都被逼到角落，峡谷内的牢城军伤员们踉跄着起身，想要做最后的厮杀。
没有人怪罪吕璟，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被绝望充满。
甚至，包括那个一直认为自己是穿越众，能够掌控命运的男人。
“攻破萧关，老身要那吕璟小儿卑躬屈膝！”小梁太后下达了最后的诏令，西夏人蜂拥而至，眼看着要把瓦亭峡谷淹没。
吕璟再也忍受不了胸口的疼痛，混乱的意识在某一刻也不再清醒，重重倒在粘稠的地面。
最后闭眼睛的刹那，他好像看见了一抹红色？
战鼓声！！！属于大宋的战鼓声！
吕璟笑着闭了眼睛，嘴角隐隐带着微笑，大宋不怂，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