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当口
破财才能免灾，晓君今儿是失算了，坐在站筒里的小狗娃心里那个急，张牙舞爪哇哇叫，就是叫不出声，也没人听没人理，各有心思都在那儿静默。
钱被收了的几位社员丢了面子失了里子，心里更不平衡。有道这边丢的面子那边就得捡起来，一群人挽袖勒膊的鼓动着书记下定决心割掉尾巴，钱没收全家批斗。
最后坐阵的满爹从队部跑回来看到周围高涨起来的情绪做好了最后的准备，要死拖着大家一起死，逼到没法子的时候也只能这样。
满爹从旁边拎出一块板砖用力掰掉边角，大马金刀坐在堂屋内的椅子上。心里也在想着，这晓君婆娘还是格局小了点，丢些钱财这事就过去了，这会争口气事就大了，不知道这几块钱都是我满爹藏一边让人捡的吗？钱算个屁啊，人没事就行。
事已至此，儿媳妇处理事还不成熟但也比所有儿子要强点，总算有个出息的，满爹是无条件的支持。晓君的一句话满爹就特别认同，好的生活都是逼出来的，困境中识人更看人心。
柯家准备好了武斗，书记被逼上梁山，都是一群不省心的，本事没几两窝里斗个顶个的强，想了很久，准备今儿先将晓君带走明天再说。
晓君这时也意识到犯了错，可舍不得啊，哪怕再批斗一回也不能丢了那几块钱，钱可是自己的命。钱和命如果要选，丢命不丢钱。
书记手高高扬起鼓足勇气下令抓人，怎么的也不能弱了自己的名头。
突然，人群被从后边分开，一个穿着卡其工装的眼镜挤了进来，冲着书记就喊，边喊还边哭。话音不对，书记也没听清楚，估计着是建材厂的人来给柯家求情吧。这是书记最不能忍的，你柯家仗着与厂里关系好就不把大队放眼里，有事没事被厂长训过还要被盯瞩一句关照好柯家，这事谁能忍得了。
叔能忍婶不能忍，厂里派谁来都没用。眼镜冲着气头上的书记大叫了一声，书记还是没听清，也不想听清，正好不用理会。
眼镜是厂里的宣传干事，主管厂子里画大字报和黑板报，算是文化人，就是口条太大，再加上进过牛棚打掉了几颗牙说话漏风。一开始满爹也没听清楚，只当是厂里领导们好心来说情，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眼镜说了两三遍，满爹听清了。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阵心狡痛，全身都抽搐起来，突然往后一倒，砸得地面一颤，张嘴喷出一口黑血。
正紧张的在站筒里蹦跳的小狗娃急得大叫，反应过来的晓君和满姑赶紧的跪下扶起满爹使劲的摇晃着。另一边眼镜的大喊让书记听明白过来，萎了，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哗啦啦的流。
满爹清醒过来，摇晃几下走出大门外，对着外边猛的一跪朝天恭敬的三拜九叩磕下去。
一大群社员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队最有见识的两个人一个吐血爬起来就磕头，一个坐地上哇哇哭。大家都失了主心骨不知该怎么办。
“太祖薨了。”
“什么，太祖咋了，红了？”
满爹磕完头流着泪冲大伙儿说了一句，但还是没人听懂。晓君听得懂，眼泪也哗啦啦的掉，心里想的却是逃过一劫。
“太祖逝世了。”
大伙儿还是听不太明白，气得书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这社员们发大火。
“一群没良心的王八蛋，太祖死了。都回去，找黑布系在袖子上，都给太祖守孝！”
骂完，书记往外走，这关口谁还关心批斗的小事。心里苦啊，既感恩太祖给自己带来几年好日子，总算不用光屁股了，但也担心太祖后自己怎么办。
这几年在这灵官大队可没少得罪人，今儿更把土匪柯家得罪惨了，现世报来得快啊？这年头也不兴陪葬，要不就把柯家给填坑了。哎，往后可怎么办哦？
满姑哇哇的哭了一会儿就扶起满爹往床上走，满爹手一甩，扶着椅子跪在堂屋正中央：“老子今儿为太祖守一夜的孝！吃水不忘挖井人，咱家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
晓君一看公公的犟脾气来了，赶紧的将自己床上的枕头拿了过来给公公当垫子跪着也舒服点。
满姑担心满爹身体，一看满爹发犟不理就那么跪着也来气，干脆不理的收拾乱糟糟的房子。
“晓君啊，我们家的钱你都藏哪里了，咋没一个人找出来呢？”
“娘，这不在小狗娃的尿片里吗？”
满姑和晓君俩就关心那用命护下的钱，从尿片里掏出钱一看，湿淋淋的带着一股尿骚味，晓君捧在手里可觉得香了，一股希望的香味充满全身，闻着就像传说中人参果的香味闻着让人浑身舒坦。
小狗娃却是很不满，精明的老娘每次都拿自己来顶锅，想着曾经坏自己名声拿自己顶锅的事，心里也是无奈得很。谁叫只信大人话，小孩的不算数呢！
满爹跪着，眼泪里不断浮现着那一幕幕，为天下大同中浴血奋斗，不再打仗了不想白吃粮在这湖中做一辛苦耕种的老农，这都是响应太祖的号召，如今太祖走了，心里的支柱也倒了，满爹一下觉得自己不再年轻，老了。
太祖走了，大家都在等进一步的指示，大队除了哀悼什么事也不做。晓君一想，这可是好时候，家里锅被书记带人砸了，找上书记家从灶台上搬走一口铁锅，书记夫人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心里慌着不敢发脾气，更不敢提批斗的事。
晓君又东一家拿个碗西一家拿个瓢的重新将家当置办好。
“晓君，你就作吧，也不怕别人算后帐。”
“爹，要算后帐也得一两年后吧，早着呢！”
一旁照常打拳的满爹望着这小地主的儿媳妇是又气又笑的，就是个活宝。
活还得继续干，饭还得继续吃。满爹家做起小买卖再也不东躲西藏的，公开的在自家里开了个小杂货铺，就卖小饼干小薄荷糖的。大胆得无所顾忌，可谁也不敢多句嘴，谁叫他们家运道好，动了那么大个阵势都让他们逃了。
上进的狗娃很是委屈，风言风语中发了一回火将家里坛坛罐罐砸过一回，满爹打了一木棍逼着借钱到镇上重新买回来才放过。
人穷志短，欠着人钱被人追债狗娃抬不起头来。可越这样，狗娃就越觉得这媳妇娶得冤，影响自己的进步，连带着对小狗娃也不理不睬没个好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