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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还不到深夜,莫斯科的街头却已经有些许的冷清了,行人匆匆的马路上苏玲珑漫无目的的逛着,她也不敢走远,好在她入住的那家酒店是附近最高的建筑物,否则以她的路痴性定然不会出来,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她才想要出来逛逛,既然来了,不好好玩都对不起自己坐了这么久的火车。

苏玲珑想着明天她一定要找个当地的导游,把这附近都看一看才好。

本以为这条街会一直这么冷冷清清下去,谁知拐过一个街角后,眼前的景象却豁然开朗,不远处的广场上摆了夜市,尽管夜色寒凉,聚集在夜市的人却很多,也很热闹。

苏玲珑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她想,她现在需要这样的热闹。

忽然,就在与一位迎面走来的亚洲人擦肩而过时,苏玲珑直觉不对劲,她猛地一低头正好瞧见那人的手不知是如何将她紧扣的包打开的,里面的手机已经被她拿在了手里。

显然那小偷并未想到苏玲珑会发现她,不过一个对视的眼神,小偷便反应极快的拿着她的手机利剑般冲了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苏玲珑回过神来那小偷已经先她十来米。

苏玲珑不是娇娇滴滴的大小姐,她的身手虽说不上来厉害,可也不是一个小毛贼能欺负的,于是她不服输似的奋起直追上去。

当然了,彼时的苏玲珑并不知道眼下这个偷她钱包的人会成为她往后人生里最重要的朋友。

两人一前一后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巷落街道,大概那小偷没想到苏玲珑体力这么好,居然能追她这么久,甚至还有一种越跑越来劲的势头,当看见后面的人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的时候,小偷暗叫了一声不好。

不好果然就是不好。

一分钟后,原本无比熟悉这条街道的小偷因为心慌意乱而着急的跑进了一条死路,然后被追上来的苏玲珑几招过后当场摁住。

苏玲珑在追人的过程中一直担心这小偷会有同伙,想不到一路下来只有她一个人,既然如此,苏玲珑当然不会客气了。

她眼下心里不顺畅的很,正好缺个人供她撒撒气,可就在她拳头即将落下的当口,那小偷忽然求饶起来。

“女侠饶命!”

女侠?这个称呼倒好玩儿。

下一秒,苏玲珑反应过来,这人是中国人?还是个女的?!

十分诧异的将小偷带着的帽子取下来,苏玲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贼左脸三分之一的位置上纹了一枝春蕊初绽的梅花。

说不上来的诡异古怪,倒是比她眼下的这颗痣惹人眼球多了。

“你是中国人?”

那女贼点点头。

“为什么要偷东西?”

闻言,女贼一点沦为阶下囚的自觉都没有,颇为不屑的嘁了一声:“偷东西当然是因为没钱了,有钱谁会去偷?难不成是为了让你把我摁在这?”

这女贼说的一副自己这么做完全是天经地义的模样,苏玲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可她又实在下不去手,如果这么放了感觉又不对,一时间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还是那女贼问了她一句:“喏,手机你也追到了,人你也摁住了,你不会还想着把我送到局子里去吧?”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苏玲珑想了想,觉得甚是可行。

“既然你如此强烈要求,对付你这种毛贼,那我也不心慈手软了,今天算你倒霉,落在我手上。”

说完苏玲珑押着人就要走,那女贼却不肯,竟挣扎着想逃开。

苏玲珑想了想,问她:“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那的常客了?否则,怎么这么害怕?”

闻言,女贼又嘁了一声:“拜托啊小姐,犯了事谁会喜欢去那地方啊?”

“不喜欢你还犯?”

“我是生活所迫!”

女贼不思悔改,反而一副天理昭昭的模样,似乎觉得自己这么做并没有什么过错。

也不知怎的,苏玲珑忽然就起了与这女贼说教的心思,她清了清嗓子:“生活所迫你不会打工赚钱?要是天底下的人都跟你一样,没钱就去偷,社会还发不发展了?人类还进不进步了?你这思想有问题我跟你说。”

说完这话,苏玲珑直觉自己方才那瞬间似乎被高中政治老师上身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太二了,比造作二字还要造作许多。

果然,女贼冲她翻了个白眼,一脸不愿跟她多说的表情。

尽管知道自己这话听来实在太假,可苏玲珑对这个白眼还是颇为不服气的,她停下脚步扯着女贼问她:“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有手有脚怎么就不能自己挣钱非要去偷呢?”

“你是不是没人要了?”

忽地,女贼不知怎么在苏玲珑话音落下后来了这么一句。

苏玲珑被她问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于是女贼再接再励。

“你一个人来的莫斯科吗?你是不是失恋了?”

女贼一脸好奇的盯着她,苏玲珑却控制不住的鼻头一酸,眼里迅速积聚了一汪雾气,手里一直绑着女贼的劲道也松了不少。

女贼等的就是这时候,她微一用力挣开了苏玲珑对她的束缚,转而飞快的向前跑了去。

明明说好等列车到了站就忘记前尘往事的,这几日苏玲珑也一直压着自己的念头,那个人那段关系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提不得碰不得,一想就疼,刺被包裹在心里,苏玲珑以为只要不碰到心,她的身体该是刀枪不入的,可女贼简简单单几句话对她来说却是穿心毒药。

到底还是疼。

一直忍着没落泪的苏玲珑许是被刺激了,她看着女贼跑远的背影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撕心裂肺,她将自己的头深埋在双臂里,能感觉到眼泪浸湿了她的羽绒服。

人憋得久了,这眼泪一旦下来了一时半会就收不住,在心口日日煎熬着苏玲珑的心事这会像决堤的山洪般倾覆而下。

许是那哭声太过悲恸,原本跑了的女贼竟不知何时又返了回来,她站在蹲着的苏玲珑面前,垂着头静静地看着这个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嚎啕大哭的大龄女青年。

半晌,底下的人声音小了些,女贼冲她喂了一句。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玲珑红肿着一双眼抬起头来,懵懵懂懂的看着女贼,似是不明白她怎么又回来了。

那女贼见她这样也不说话,酷酷地递了张纸给她:“喏,擦擦你的脸。”

见状,苏玲珑也不客气,她从女贼手中接过卫生纸当着人家的面特别大声的擤鼻涕,一边哭还一边问:“你回来干什么?”

女贼想了想,实话实说:“我怕你想不开寻死,那我罪过就大了。”

苏玲珑手中动作一顿:“呸!我才不会寻死!我还要送你去警察局呢!”

女贼瘪瘪嘴:“那行,算我多管闲事。”说完转身就要走。

苏玲珑眼疾手快拉住人家的胳膊,也不知那瞬间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苏玲珑像是熟人似的问这女贼:“要不要喝杯酒?我请客。”

女贼的眼睛亮了亮:“你请客?”

苏玲珑点点头。

在苏玲珑眼中,这女贼不算坏人,否则也不会明明可以趁机逃脱却还因为担心她又返回来,只要不是坏人,苏玲珑就放心,更何况就算是坏人也终有心善的一面,这世上没有非黑即白的人,人是最复杂的东西,有最复杂的情感,怎么能用两个简单分明的颜色就概括了呢?

路上。

莫斯科的初雪毫无预兆的从天空里飘下来,当眼睫上沾了未化的六角雪花时,苏玲珑一直郁郁不快的心思这才被拉开了些,然而下一秒又恢复了原状,初雪的日子是当初厉成说也喜欢她的日子,明明那么美好的事情,现在想来却心口发疼。

刹那间,似乎只要有关厉成的一切都能让苏玲珑陷入崩溃。

那女贼见她这模样,皱了皱眉,甚是不喜的嗤了她一句没出息。

闻言,苏玲珑怔了怔,随即却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跟女贼理论:“我怎么就没出息了...我孩子没了......爱的人没了,我忍了这两三年...现在好不容易没人认识我......我还不能好好哭一哭吗?你...你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

大概没想到苏玲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女贼愣了愣,偶尔有路过的人都会回头暧昧的打量他们两眼,许是以为小情侣在这吵架。

苏玲珑的哭声渐渐小下来,女贼深吸了一口气,问她:“哭够了?”

苏玲珑摇摇头。

女贼又问:“还要哭多久?”

苏玲珑:“不哭了。”

想了想,苏玲珑似是惊异于这女贼的耐心程度,问道:“你......你为什么不走?”

女贼瞥她一眼:“我走了,你请谁喝酒去?”

苏玲珑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破涕为笑。

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萍水相逢,却三言两语便似相识多年,缘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啊?”

“风春。春风的风,春天的春,你呢?”

“我叫宋......我姓苏,苏打水的苏,玲珑红豆的玲珑。”

“你名字真好听,长得也好看,哎,对了,你这脸上为什么要纹梅花啊?还有,为什么要偷东西?看你也不像肖小之人。”

面对苏玲珑的问题,风春还是那四个字:“生活所迫。”

“你很缺钱吗?”

苏玲珑问道。

风春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

“那你到底是缺还是不缺?”

风春白她一眼:“闭嘴。”

酒吧里。

这是风春最常来的一家酒吧,里面的装修异域风格很浓重,苏玲珑本以为该是群魔乱舞的地界,没曾想酒吧却颇有情调。

说是请风春喝酒,其实风春也就动了两三杯,其他的都被苏玲珑一个人干掉了,风春拦她不让她多喝,她竟还差点闹起来,于是风春在喝酒这件事上头一回后悔。

尽管自己和风春相识不过几小时,苏玲珑却尤为放心这个姑娘,她在对着酒水大开杀戒之前颇有自知之明的将酒店的名字和自己的房间号告诉了风春,说如果自己喝醉了,希望风春能送她回去,就当这顿酒是他们AA制了。

深更半夜,莫斯科下雪的街头,风春背着不省人事的苏玲珑一边骂自己吃饱了撑的一边还忍不住安慰在她背后尤在嘤嘤哭泣的女人。

好不容易将人扛回酒店,即使风春比苏玲珑高了些,可毕竟也是个女孩子,眼下她没了力气,将人往床上一放,再也不想动弹。

所幸屋里温度够高,两个人就这么睡了一夜竟也没觉着哪里不舒服,当然了,除却酒后头晕这种症状。

苏玲珑醒来的时候风春正被背对着她躺在另一只枕头上,要不是猛然想起来昨夜的事情,苏玲珑下一秒就要把风春当成登徒子给踢下床去了。

其后的几天风春便当了苏玲珑的私人导游,带着她将莫斯科好玩的地方玩了个遍,临走前的最后一晚,苏玲珑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起风春的身世来,因为据她这几天观察,风春好像行事作风都是一个人,难道说风春在这座城市里和她一样也是孤身一人吗?

这样想着,苏玲珑就将话问了出来。

风春想了想,实话实说,她告诉苏玲珑,多年前,自己的父亲在国内犯了事,她是被父亲临死前送出来的,说起来,也是曾娇养过的千金小姐,至于为何落魄成这样,大抵是她时运不济,命里带衰,流落至此,实属迫不得已,而且,她该是此生再也无法踏足故乡了。

想不到风春的命运竟是如此凄凉,说起来跟苏玲珑也有几分相像,他们都是有家不能回,被迫离开故土的可怜人。

知道风春在这里没有牵挂,苏玲珑心下的主意自然愈发成型,她问风春愿不愿意跟她走。

风春想了想:“跟你去做什么?”

苏玲珑也不隐瞒自己的计划,笑道:“当然是跟我去做生意,发大财喽。”

“我不能回国。”

“我知道啊,我又没说回国去做生意。”

“那你是想?”

两天后,当苏玲珑带着风春站在M国的机场时,风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脑子一定瓦特了,否则怎么会答应苏玲珑这么一件没谱的事呢?

安鸿飞留给苏玲珑的钱还有很多,临走前苏玲珑给孙叔留了七位数的存折,然后自己带了接近八位数的信用卡,是以,眼下她并不着急生计问题,既然说好了要做生意,自然就要好好做,这天时地利人和得一样不差才行。

身边有了风春,怎么也比自己一个人好,苏玲珑租了个套二的小公寓,里面应有尽有,一次性付了一年的房租,房东见她爽快,直接给她免了水电气。

收拾过来和春风躺在崭新的床上,苏玲珑感叹了一句世事无常,然后又对着风春说道:“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风春点点头,她现在对自己跟着苏玲珑走来这里的决定依旧没有安全感,大概是因着手上没钱的缘故,这里的一切都是苏玲珑花钱置办的,说白了,她就是个蹭吃蹭喝的。

许是看出来风春的心思,苏玲珑佯装一副专家的模样将风春的手拿了过来,然后有模有样的开始嘀咕起来。

“来,我帮你看看手相。”

“你还会看手相?”

“那当然了。”

“你为什么不看你自己呢?”

苏玲珑白了风春一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真正的高人是不会给自己算命的,这叫泄露天机,会折寿的。”

“你给我看就不泄露天机了?”

“你先前帮了我,安慰我,我这叫报恩,不算平白无故。你看啊,这条线呢是感情线,你的感情线虽然弯弯曲曲但却少有分叉,而且越往后越粗,这说明你在感情上会有些小波折,但总体说来还算一帆风顺,将来一定会找个如意郎君的,再有,这条是你的事业线,啧啧啧,不得了,你这事业线可比感情线好多了,将来肯定是个女强人,能赚好多钱的那种女强人......”

“你就瞎说吧你。”

尽管知道苏玲珑这些话其实是逗自己开心当不得真,但风春仍旧高兴,这至少证明她不再是一个人,多少年了,她一个人漂在异国他乡,哪怕像这样玩笑似的慰藉都寥寥无几。

当风春问起苏玲珑准备做什么生意的时候,苏玲珑反问她:“你觉得现在做什么最赚钱?”

想了想,风春说道:“吃。”

苏玲珑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对了,就是吃。

民以食为天,人拼这一辈子不就为了一口吃吗?离了吃,谁又能活下去呢?

当然,苏玲珑也暗自发了誓的,她要让自己手底下卖出去的吃食成为这大街小巷里人们每日的生活必需品。

苏玲珑是个行动派,风春也是个利落干脆的人,两人既然想到一块去自然更是劲头十足。

可这M国对两人来说都算人生地不熟,他们眼下缺的东西还多,得到哪里去找个人帮衬他们才行。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脱口而出:“唐人街!”

花了一周的功夫苏玲珑和风春都快跑断腿才终于觅到了个高人,这高人据说和当地政府各部门的关系都不错,更重要的是,这高人对苏玲珑和风春两个小姑娘颇有好感。

寻了高人办妥证件,找到门面,打好各方关系,于是,最重要的事情终于被提上了议程,她俩会什么?

要说做饭这事苏玲珑绝对不在行,可偏偏上天厚待她,让他捡着一个了风春,要知道,一百多年前,风春祖辈的先人可是靠着给九五之尊做饭带着家里人一路官运畅通上来的。

虽然风春并没有那样的本事,但这手艺她可是因着从小就喜欢而下过苦功夫学过的。

当初风春的先祖对八大菜系皆为擅长,等传到风春这时,风春便只挑着自己喜欢的川菜学了。

苏玲珑并不打算像其他的店面那样做生意,眼下门面还装修着,里面的风格是苏玲珑找了古风的设计者专门设计过的,这几年中国文化和中国风愈发风靡世界,她得抓住这个机会才行。

因着要走国风路线,所以这场地便不能身处闹市,但不是说不能,而是闹市毕竟没有竹林小筑来的有氛围。

苏玲珑托人租下来的场地并不大,满打满算能纳客的地方也就三百来个平方,周围没多少人,环境倒是不错,竹林郁郁葱葱,空气新鲜,一眼看过去,算是个好地方。

苏玲珑让人在这三百来个平方的基础上又弄了个二楼出来,一共分了八种去处,楼上楼下各四间,分别是:来之无穷、杏霭流玉、饮之太和、清风于归、日往烟萝、离形得似、花时反秋、乱山乔木。

这八种各有各的好处,苏玲珑打定主意要让自己的店在三个月内闯出点名声去,自然是在方方面面下足了功夫,除此之外,苏玲珑还联系到了国内一位做汉服的设计师,这是她的延伸产品,到时候只要店名出去了,这些东西不愁没人买单。

苏玲珑在外面跑的日子,风春便在店里鼓捣她的川菜和各式小吃,虽然手艺这么久没做生了些,却仍旧比那平常店里的厨子好上许多。

风春虽然不说,但苏玲珑明白,到时候店里的生意不可能全靠风春一个人,那么多张嘴她怎么可能忙得过来呢?于是苏玲珑又想了个办法,她还是托那位高人在唐人街给她找了一位帮厨。

这帮厨是个三十多岁极有经验的女师傅,先前在国内也是做川菜的,苏玲珑和风春叫她徐姐姐,这徐姐姐为人话不多,手脚麻利,性子也好,最主要的是,不会和风春这个主厨产生矛盾,想来也是那高人提前告知过一二。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店里的一切东西总算弄好能开张了。

为这个店想名字的时候,风春让苏玲珑来,说自己对这个不讲究,苏玲珑干脆也不推辞,略一思虑,问道:“你觉得南国红豆这四个字怎么样?”

风春点了点头。

开张的那天因着前期的宣传工作做的不错,是以南国红豆的生意很是出乎了苏玲珑的意料,来的大多都是当地人,并未又多少因着是看她脸面来充客的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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