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 霍家往事

家,家在何处?

天下纷乱,何以家为?

十数年前的外夷霍乱,致使万千中州百姓的家园不复存在。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亲朋发小流离失所、阴阳两隔竟为世间常态……

姜逸尘与生身父母失散二十载,至今尚不知二老还否在世。

他曾有过一个温馨的家,那是隐娘带给他的,可如今,也已烟消云散多年了。

那,听澜公子呢?

与听澜公子相依为伴的顾怜,毕竟是被其所救,二者并无血缘之亲。

说到底,听澜公子亦可谓孑然一身,她的父母,她的家人又在何处?

天下之大,她为何偏偏挑在晋州城落脚安身?

而在晋州城中,又为何偏偏挑了个最为静僻的城西,与荒街废宅仅是隔了一条街的木屋居住?

真只是为借此地利以避人耳目?

姜逸尘注视着在月下那孤傲的背影,他很难想象一介女流究竟需要历经多少磨难,才能有今日这般令人可畏的武功修为,和信手拈来的权谋诡略。

这副略显单薄的身躯之下,究竟隐匿了怎样的过往?

浮想联翩的姜逸尘开口打破了沉寂:“听澜公子可知晓霍家的曾经?”

听澜公子并未回转过身,可却是缓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若我说不知道,你会相信么?”

姜逸尘一笑道:“我相信听澜公子不屑于诓我。”

听澜公子听言不由莞尔,道:“我总觉得教出了个可怕的徒弟。”

姜逸尘起了些许玩心,顺着听澜公子的话,接道:“能作为听澜公子的徒弟,当真荣幸之至。”

说完,姜逸尘仅是起了个念头,要作势下跪,可他却发现自己的膝下似被石膏封住般,动惮不得。

但见站在前方的听澜公子仍旧背对着他,淡淡道:“为何忽然想了解霍家的过往?可别说是被赵公子勾起的兴致。”

姜逸尘道:“也不尽然。若说这地煞门,或是说天煞十二门,用十余年的时间占据了晋州城的半边天,那在十余年前,中州北部边陲倾覆之际,霍家于晋州官府可是个不小的助力,于晋州的百姓更可谓最后一堵城墙,一个在生死存亡之际,会被一座城惦念的家族,实在无法让人不感兴趣。”

听澜公子道:“可现在晋州城中,不论是官是民,却避之不及。”

姜逸尘道:“究竟是长久的愧意让人变得麻木,还是禁令成了大家退避三舍的借口。”

在晋州待了好些时间了,姜逸尘自也从他人口中,略微探查到了霍家覆灭后的些许过往。

外夷之乱平息后,大伙儿在清理全城的尸骸时,自也不会漏过霍家,但在城区复兴重建时,在众人心中尚有方寸之地的霍家,却忽然被大家在寻常生活间选择性的遗忘。

霍家府邸被夷为平地,与之息息相关的街道、房屋、商铺犹在,然,均皆年久失修,人去楼空了。

久而久之,虽说是在城区之内,但这儿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荒凉之地。

揪其根由,原来是晋州官府下了条不成文的禁令,将这片荒街废宅列为禁区,不允城民在此多作逗留,否则,闹出了骇人之事,殃及人命,官府概不理睬。

至于官府为何要发布这禁令,便难从寻常百姓的口中探知了,姜逸尘希望能从听澜公子口中得到答案。

幸而,听澜公子总不会让他失望。

前方的人儿静默了好一会儿,又长长叹了口气,才悠悠传出声来。

“你是说晋州官府那不成文的禁令?你对这禁令怎么看?”

“堂堂官府在自己管辖城区中的公众区域设立禁区,而缘由却是含糊不清,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做法,想必在初期的效果并不尽人意。”

“明文律令都会有以身试法者,更何况是一纸空谈。”

“所以,要想达到而今的效果,想必要闹出不少性命、流不少的血。”

“于统治阶层而言,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杀鸡儆猴,有时不可不为。”

“于他们而言,这样的禁区又何尝不是他们心中的禁区,他们究竟在怕什么?”

“在外夷霍乱之前,霍家在晋州城中已立足近百年头,前后历经七代人,昔时的霍家可谓家大业大,产业近乎占据了晋州城的一条街。然,风光无限终抵不过染指流年,外夷乱起,身先士卒的霍家,反倒是把自己给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一夜之间,金碧辉煌便成了残垣断壁。”

听澜公子并未直接回答姜逸尘,她的话听来更像是一番感慨,

既是感慨,定有后文,姜逸尘暂不出声相扰,静候其说完。

“人们甚至来不及去嘲笑这一切不过是霍家咎由自取所得的苦果,便已发现他们对霍家存在着可笑的误解。最终,他们看见的是,没了霍家这最后一堵挡在他们身前的墙,战火便也在瞬间蔓延到了他们身上。平常百姓都能反应过来的事儿,官府怎会没有半点儿察觉?”

“这么说,官府并不是心中无愧,可却偏偏选择了沉默以对……真是让人不解。”

“想必你应有听闻过,霍家为何会被江湖舆论推上风口浪尖,从而声誉扫地,江湖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姜逸尘会对霍家之事如此上心,自是因为昔年若兰曾与其提起过的霍家过往。

天殇折梅手的掌法已是不止一次被人认出是折梅山庄的镇庄绝学,凭此也基本能确定隐娘便是折梅山庄庄主的独女欧阳柔,而欧阳柔更是霍家三公子霍韬的妻子无疑,这么一番关系算来,姜逸尘和霍家说来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把霍隐娘害得在西山岛上如此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过往,只要有可能,他便会查得更深。

梳理一番思绪之后,姜逸尘便将自己得知的霍家信息道出。

听完姜逸尘所述,听澜公子问到:“我想,道义盟中应都是这么传的吧?”

姜逸尘不解道:“莫非事实并非如此?”

听澜公子道:“事实……倒也与那被斩杀的五个同盟不无关系。”

一向言语利落的听澜公子,在此时却是,支支吾吾,或说是欲言又止,这着实太过反常。

姜逸尘不意外听澜公子所掌握的情况会比他更为详尽,但见这情况,不由起疑,难道听澜公子全然知悉了昔年此事的详尽经过?

姜逸尘旋即追问道:“事实不只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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