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六章 鹰隼羚羊

云小白刺出一剑。

刺剑,所追求的是极致速度与一往无前。

云小白的眉眼、心神、手臂、剑柄、剑尖在顷刻间连成一线。

这一剑,不见任何浩瀚声势,而是返璞归真,简单直接。

可其剑势却似万山莫阻!

人,剑,势,倏忽即至!

冷魅便立于姜逸尘右手侧,以她的反应,对于云小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完全来得及从姜逸尘手中夺下隐之剑再帮他挡住来剑,或是在旁引导着助姜逸尘挡剑。

更何况云小白还提前知会了声。

然而冷魅只是静静地看着。

因为她也曾为江湖人,她懂江湖人的规矩,这是云小白对姜逸尘发起的挑战。

这是剑客与剑客间的对话。

云小白既已自报家门。

以姜逸尘目前的状况,选择避而不战,情有可原,可当他选择走出屋门时,理当做好迎战准备。

此外,云小白的剑并未从剑鞘中拔出。

显然,云小白留有分寸,并无意趁人病要人命。

……

……

只见得云小白自篱笆外疾掠近前,纵剑凌空直刺。

姜逸尘耳舟一颤,鼻尖一缩,便已辨清云小白与剑的来向,挺身横剑出拦。

呲!

铁剑带着剑鞘抵在隐之剑宽大的剑身上。

铁剑的剑鞘也是铁匠铺中随处可见的剑鞘,材质相较铁剑要差些,可仍为金铁所制。

然,金铁交碰声全然没有想象中的清脆激烈,而是浑浊生涩。

铁剑这一刺似是遇到了某种阻力。

不是单纯的硬碰硬。

不是以柔克刚的海化泥牛。

而像是二者的杂糅相合,亦刚亦柔。

云小白当下有种清晰的感受。

自己是鹰隼,雪峰上的原始霸主。

姜逸尘是突然闯入这片区域的羚羊。

鹰隼要宣示自己在此区域的霸主地位,俯冲直下要对这羚羊来个下马威。

锐利的隼喙本该轻易啄伤羚羊让其头破血流,却在临近羚羊头部时,先是骤然扎入三尺寒冰中,随而便遇厚实绵延的雪层,紧接着碰到坚硬的冻土,再然后则是陷进与草木相融,虽较松软却满是生机,更为泞淖难前的春泥里。

这情景好似鹰隼本要猎杀不是头羚羊,而是只狡黠的野兔,当鹰隼疾掠而下时,野兔眨眼间便窜入了早就备好的覆盖着冰层、压着雪层、土都冻僵处再往下,还深难见底的坑洞中。

而羚羊不比野兔小巧灵活,更无法钻入那些小坑小洞中。

可偏偏这些冰层、雪层、冻土、春泥乍然出现,像堵墙般挡在羚羊身前。

咫尺之距,却要穿破千难万阻!

只是,能被当世武林群豪与四大剑客相提并论,更被看作新一代四大剑客的云小白,本便是一只非同寻常的鹰隼。

他这一刺,融百家所长,异于剑圣、剑仙、剑魔、剑鬼之道,独辟蹊径又化繁为简,将气劲独独集中于剑尖一点,所为的便是穿山去岭。

其意在穿山去岭,那么破冰穿土又有何难?

叮!

不过须臾间,不论是冰层、雪层、冻土还是春泥,都被鹰隼犀利的隼喙一啄而破,再往下,便是已无任何拦挡的血肉之身。

铁剑剑鞘与隐之剑直到此时才算有了真正的交锋。

本以为鹰隼的隼喙自当一往无前,让羚羊血溅当场。

怎料完全暴露在危险下的羚羊竟毫无惧意,冷目直面鹰隼,稍稍偏头将头顶双角对准了鹰隼最为脆弱的胸腹处,后腿骤躬骤伸,挺直了脖颈反顶而来。

霎时间,狂风乱作,阴诡扑面!

鹰隼傲然于这片冰天雪地中,却也是头一遭遇到如此刚强不屈的反抗,如此狂烈不羁的阴风。

鹰隼的毛羽在狂风中被无情地撕扯着,本已紧贴于身的羽翅恨不得陷入身体中,既担心被这狂风将翅骨折弯,也因为这阴风冰寒刺骨,超出其所能承受的极限。

然而,即便再狼狈不堪,鹰隼的双眼依然紧盯着羚羊毫无退缩之意,隼喙也未停止向前之意,势要将羚羊撕碎!

喀啦!

随着一声脆响发出,云小白身形倒掠而出,看似飘飘然回落于其出剑处,实则去时比来时更疾。

而姜逸尘则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两步,手中的隐之剑颓然崩断,三四片残剑叮当落地。

可即使将这些残剑都凑回原处,隐之剑也再难为一柄完整的剑,因为原先剑身裂痕附近区域的玄铁在适才两剑击碰过程后,已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羚羊的双角还是断了,鹰隼还是胜了。

只不过鹰隼并没有任何得胜后的喜悦,反而对于羚羊更为敬畏了。

因为羚羊的双角早已有了裂痕。

因为羚羊的双眼更已瞎了。

因为鹰隼知道自己占了太大便宜。

从云小白出剑到落归原地,仅耗去短短五息时间。

此刻的云小白,面色一如来时苍白,可面容却不如来时干净。

那本该随风而动的飘逸长发,有大半逃也似地藏到其背后,耷拉着毫无生气,另有少许则胡乱贴在云小白眉梢上,鼻嘴间。

看着云小白抬手整理起自己略显狼狈的妆容,冷魅这才从那一剑的短暂较量中回过神来,侧头看向姜逸尘,眼神已再难保持往日的平静无常,而是被几分踏实,和几分不可置信所取代。

冷魅在剑法的造诣上不深,可她的武功修为并不低,足矣在江湖高手之列排上名号。

方才二人间对剑便发生在她身侧,除了当事两人外,自然只有她能最清楚那短短数息功夫间蕴藏着多么高深的较量。

云小白那一剑,直来直去,所有的劲力全都汇集在一点上,那是最为极致的力量控制,不浪费一丝一毫劲力,旨在一击而破。

至于姜逸尘的横剑一挡,并未展现多少剑法上的精髓,可他对于功法的运用可谓妙到毫巅。

临剑一刻,姜逸尘先是迸发出体内的霜雪真气,似在身前半丈筑起了一堵厚达三尺的冰墙。

而后所剩寥寥的霜雪真气也被他充分利用,继续在冰墙之后堆起重重雪障。

于此同时点穴截脉心法则将他四肢百骸所有气穴全部开启,释放出体内所有内劲,并疯狂吸纳天地元气转瞬化为内劲。

尽管这部分内劲驳杂不存,可胜在源源不断,能救一时之急。

加之有了水系功法运转在前,木系功法既可在最短时间内催动,效果亦事半功倍。

在姜逸尘将这两门功法的运转控制到高度协调时,冰雪便与草木杂糅,以为土。

这便是姜逸尘并未习有土系功法,却为何能给云小白带去既如壁垒难侵,又似烂泥难缠的感觉。

当然,姜逸尘很清楚自己眼下的修为恐怕还是难与云小白相敌,一味防守无异于坐以待毙,他必须反过来给云小白施压。不能让云小白肆意进攻。

换作以前,单单能抗住云小白的进攻,姜逸尘或以力不从心,可现在,他还有阴风功。

阴风功本便是为最大化霜雪真气的杀伤力所创,姜逸尘的霜雪真气早已炼制大成,有此为基,阴风功发动后的彻骨冰寒及霸道凌厉的劲气到底还是让云小白有所忌惮,难续剑势。

于是,云小白只能将余势一鼓作气而出,孤注一掷。

最终的结果,便是隐之剑完全承下了两位顶尖剑客这次对剑的所有力道,土崩瓦解。

与姜逸尘相处诸多时日,冷魅不多时便明白了为何姜逸尘明明修为上无增反降,反而在武学境界上会有这般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