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试探

道教作为华夏本土宗教,源远流长。

它发端于春秋战国时的方仙神话,又将道家哲学宗教化,至东汉时,形成大量的宗教组织,如太平道、五斗米道等等,张道陵创立天师道,表明道教作为一个宗教组织的正式形成。

但正一道宗派林立,虽然皆出于老庄,但后来渐失其本旨,各传各的,为方术,为符篆,为烧炼,为斋醮,其中不乏招摇撞骗妖言惑众的。

金、元之际,王重阳自称师从钟汉离、吕洞宾,隐居太乙山,出山后创立全真派道教,招收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等七大弟子,后经过丘处机等人的努力,以及元朝统治者的扶持,全真派盖过江南的正一派,包容太一道、真大道和金丹南宗,提倡“三教合一”,从而一家独大。

全真派全面而深刻的继承了传统道家思想以外,更将科仪、戒律、符箓、丹药等道家文化瑰宝重新整理,为后世的道教奠定了根基。这也是王重阳与东华帝君、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合称“五祖”,在道教历史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原因。

全真派也讲究内丹修炼,主张性命双修,与金丹南宗区别在于,它是先修性,后修命。

性,是指人内在的道,心性、思想、秉性、性格、精神等。命是指人外在的道,身体、生命、能量、命运、物质等。性命双修也就是指“神形兼修”、心身全面修炼。认为修心养性是道士修炼唯一正道,除情去欲,明性见道,使心地清静,才能返朴归真,最终证道成仙。

全真派道教尊吕洞宾为“五祖”之一,吕洞宾也正是全真派道教的内丹修行之术的渊源之一。

如今全真派的香火仍然旺盛,甚至成了道教的代表,燕京紫阳观还是华夏道教协会的所在地,世界闻名。

吕道长,名诚志,中条山下,晋省芮城人。

吕诚志道长虽然有道籍在身,他一身所学却大多来自家传,又极为低调,闲云野鹤,只有全真祖庭还有少部分人知道吕道长的存在。

吕氏一门信奉道教,但是大多在家修行,并不出家。吕诚志年轻时立志修道,蓄发入道,有次遇到南方正一派的一位邪道,差点死于其手,逃亡之时碰巧被李沛所救,捡回一条命后,与李沛相见时欢,遂引为知己,成了好朋友。因为李沛因为学医钻研的原因,对道家方面的古籍看了不少,而古代道家先贤往往是医术名家。

吕道长年前来西秦省,是为了拜谒太乙县邻县的重阳宫,那里是创立全真道教的王重阳的故乡,然后顺便来看看老朋友李沛。

因为吕道长这几十年间,不是隐居名山大川,就是云游四方,他跟李沛数十年来只见过几次,但平时书信倒是一直不断,大多是他写李沛收,因为他经常换地方,每到一个新地方,他都会给李沛写封信。

这次被李沛强留下来过年,因为李沛对他说,时光如流水,一去不返,再相见怕是阴阳两隔,吕道长见他言真意切,也不忍拒绝,只得答应,没想到却遇到了钟魁。

吕道长的家学也因为各种原因,千年以来,散佚不少,饶是他天资聪慧,也只刚刚踏入凝气阶段。这一踏入,便将他与大多数修士区别开来,也让他能够感觉到钟魁气质上的不同凡响。

只是时间有限,钟魁一家三口吃过午饭之后,便要返回太乙村。

李沛带着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子,一起将钟魁一家人送出去很远,钟魁故意走在最后面,他也看出吕道长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世人皆云,问道长生,不过是镜花水月,人生苦短,不过百年,为何不及时行乐?魁哥儿,你怎么看我们道家求长生的问题?”

钟魁呵呵一笑:

“道长爷爷,这我真不懂。《中庸》有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以我的理解则是,天命让我有这个‘真性’,我无法拒绝,他原本至真、至善、至美,如果直行而下,心性没被污染,那便是道。可实际上,人一生下来,就要受到家庭、社会和环境影响,会让人染上阴暗、自私、龌龊和极端等等负面的东西,所以要修正,这就是修道。”

吕诚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虽然钟魁答非所问,但听他引用中庸,并给出自己的解释,倒让他刮目相看。

“你平时除了在学校的功课,也看古书?”吕诚志问。

“正要向道长请教,我在学校的学习成绩还不错,平时空闲比较多。我近来对道家经典十分感兴趣,只是典籍如瀚海,不知从何处读起,道长不如给我开个书单?”钟魁道。

“好吧,等我回去,寄给你爷爷,让你爷爷转交给你。”吕道长一口答应。

北风吹过,吕诚志宽大的道袍随风摆动,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道长爷爷,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人吗?”钟魁问道。

“旧道之中,认为肉身不死,即为成仙。自重阳师祖后,道家认为,肉体虽灭,但精神永存,便是长生。”吕诚志答道,“虽说贫道尚未见过有人长生不老,但修习道家金丹大道,做到益寿延年,却是极多的。《黄帝内经》中说,上药三品,精、气、神,这精气神便是炼丹的大药,不外乎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而已,依靠精化气、气化神,神气相恋、神气合一而混化成丹。我们凡夫俗子,能做到炼精化气,就可以做到益寿延年了。”

类似的话,吕诚志显然对不同的人说过很多,他本以钟魁会如大多人那样嗤之以鼻。不料,钟魁却道:

“道长爷爷,此性命之说,对于我们普通人,太过玄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咦,你也知道‘性命’之说?”

吕诚志闻言,心生感慨,想到自己学道数十年,如今也仅炼出先天真气,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不变的永远是求索。

今日依然是个大晴天,只有田埂背阴处还有残雪未消。午后的阳光晒的人暖洋洋的,让人产生春天真正到来的错觉。

大地仍然是一片萧索的昏黄,一只巨隼在高处中盘旋,忽然如箭一般地冲下远方的枯草,然后双爪抓起一只倒霉的野兔,再次腾飞而起。

古道边,一颗老榆树寂寞地立在那里,古树虬枝,看上去很是顽强。大概是因为平时被牛反复蹭过,那树干上脱去一大片树皮,露出里面坚硬的部分。

吕道长有心要再试探一番,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伸出手掌,当着钟魁的面在那树干上按了一下。

放下手掌时,那树干上赫然留下一道浅浅的掌印。钟魁相信吕道长并没有尽全力,他只是轻轻一按,便显示出他高深的实力。

“道长,原来你会魔术?”钟魁夸张地叫了起来,走在前头的外公等人回头看了过来。

吕道长很是郁闷,真是明珠暗投,或者说对牛弹琴,只是不知道应该怪牛呢,还是怪弹琴的人。

“小魁,快点跟上来,再不快点,天黑也到不了家。”钟父在前面喊了起来。

“道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再见吧。”钟魁很有礼貌地说道,“希望下半年天师庙建成后,道长能屈尊移驾,前来住持!”

“好吧!”吕道长有些失望,他站住了身子,看着钟魁远去。

他答应到时候来天师庙住持,并不是看李沛的面子,也不是因为他对钟魁好奇,而是随缘。

想当年先祖求艺于太己山,曾得钟天师指点,学得一身道家本领,尤其是剑术,堪称仙剑之术。这段经历不见任何史书和道家典籍,只记载于吕氏珍藏的私家札记之中,并不为外人所知。

如今天师庙重建,吕诚志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他就随缘,住持上几年又何妨?

这也算是替先祖纯阳真人报恩吧。

“道长,我们回吧。”李沛送走了钟魁一家人,带着儿子也返身往回走。

“好!”吕诚志应道。

再一次路过那株老榆树,不经意间吕诚志看到自己留下的那一个大掌印中,不知什么时候赫然套着一个小掌印,这小掌印深入树干内部,如斧凿一般,看那深度,几乎没过手背。

吕诚志一脸肃然,既惊又羞,心中掀起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