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有道丹阳

马钰道:“敝师弟是修道练性之人,却爱与人赌强争胜,大违清静无为之理,不是出家人份所当为,贫道曾重重数说过他几次。他跟七侠赌赛之事,贫道不愿过问,更与贫道没半点干系。好在这是救护忠良之后,也是善举”

不等马钰说完,柯镇恶打断道:“好哇,原来你也知道这事,那你知不知道你师弟将那姓杨的孩子养在仇人家里,让他认贼作父,难道这边是你们全真教所说的救护忠良?”

马钰不知其中缘由,当下问道:“柯大侠何出此言?”

灵智缓缓道:“这怕这当中的缘由马道长不是不知,而是另有算计吧?”

马钰见他话语中暗含讽刺之意,心中不快,只是他养气功夫深厚,这才忍耐下来。顺着声音放眼一瞧,这时才发现这人做和尚打扮,当下问道:“这位大师如何称呼?这其中还有什么缘由?还望大师解惑。”

灵智道:“好说好说,老衲灵智,想必你是认识我的。”

说起来灵智的自称,也是奇葩。古代结婚生子较早,所以三十岁便可称老夫。而他如今接近四十岁了,称一声老衲也担当得起,只不过他选择自称老衲的原因却是不想让人拿他年纪说事。究其原因在于,自从他九阳有成之后,容貌便一直固定在二十余岁,若非他这些年刻意留了一脸浓密的胡须,只怕任谁见了他也不会想到他就是那个名扬天下的灵智上人。他毕竟来自后世,哪怕这些年精研佛法,但是终究六根未净,心中存了一丝名利之心。说是名利之心,其实就是俗称的喜欢装逼,喜欢讲些高人气度,喜欢世人崇拜他。

马钰身为全真教掌教,自然听过灵智的赫赫大名,况且大林寺开山之前,还与全真教有过一丝不愉快,对于灵智的信息自然要收集。不过这十余年来,灵智每次来到这漠北之地,都是独自一人悄悄的来,而他收郭靖为徒的消息,除了大林寺内部一些高层知道,外人万万无法得知,也难怪马钰将其当作路人甲,实在是他这些年来在恒山宅得太厉害了。

马钰先是一愣,随即深深揖手行礼,态度比之之前可谓天壤之别。灵智见他恭谦有礼,也不再继续针对他,只是将杨康的处境告诉他,也不添油加醋,说完后静静的瞧着他。

马钰心中大气,不禁对丘处机有了一丝怨念,你如此作为,难怪人家将我全真教当作大敌。道士我一而再再二三的告诫过你,却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甚至连着等待大事都不跟师兄弟几个说,你究竟还有没有把我当师兄?当全真教的掌教?幸亏今日来了一趟漠北,否则还不知道你要惹下多大的祸事。别说密宗宗主灵智上人了,便是江南七怪他们七个,一个个也都是二流好手,真个动起手来,咱们师兄弟七个全上也不见得拿下人家,偏偏你自大成狂,全然不想其中的道理。

马钰当下朝着江南七怪深深的行了一礼,道:“贫道云游无定,不喜为人所知,是以平日里对师弟管教有所疏漏,以至于他做下这等错事,贫道如今代我那个不成器的师弟向几位陪罪,还望七位大人有大量,伏乞恕罪。”说着又行了一礼。

原来马钰得知江南七怪的行事之后,心中好生相敬,他是全真教掌教,深明道家抑己从人的至理,雅不欲师弟丘处机在这件事上压倒了江南七怪。但数次劝告丘处机认输,他却说什么也不答允,于是远来大漠,苦心设法暗中成全郭靖,要令七侠得胜。可如今,一个处置不当,非但惹了七位武功不差的高手以及密宗这个庞然大物,传扬出去,于全真教的声名更是不利。

七怪见他气度谦冲,真是一位有道高人,与他师弟外表慷慨飞扬,内心算计颇多的姿态截然不同,当下一齐还礼。

韩宝驹心直口快,当下说道:“马掌教,这事既然不知道,咱们也不怪你,但是杨康母子,你们全真教又该如何处置?”

马钰暗暗心焦,一时之间拿不到主意。本来也是,人家如今一个做了王妃,一个又是小王爷,难道光凭全真教的几句话便舍弃这些荣华富贵么?再说,人家完颜洪烈堂堂一个王爷也不是吃素的。即便全真教有这个实力做掉完颜洪烈,劫出包惜弱母子,又能如何?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呸,不对,是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人家万一发动大军围困终南山,这该如何是好?

柯镇恶铁杖狠狠一顿,道:“道长,老瞎子我只问你一句,可敢去闯一闯那中都王府?”

柯镇恶此言一出,其余六怪眼中跃跃欲试,他们在这大漠当作苦练了十余年武艺,眼界想法早已不同,于他们而言,区区一个王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既然义士遗孀身陷其中,那么他们便出手救出来罢了,顺便扬一扬江南七怪的威名。

马钰心中暗暗叫苦,他全真教家大业大,不同于江南七怪他们,打不过可以跑。但是此时倘若开口拒绝,那岂不是自认全真教胆子小?平白叫人小觑了。马钰一时间好生为难,只是道:“这中都是金人的地盘,想要劫出他们母子何等困难,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灵智一抹颔下浓密的倒髯,缓缓开口道:“老衲觉得,其实那杨康当了人家大金国的小王爷也不是什么坏事。”

此话一出,几人齐齐看着灵智。

灵智又开口道:“依老衲的浅见,只怕这铁木真称雄草原灭掉大金之后,要对大宋下手了,如果支持杨康那个小子当上大金国的皇帝,有了金国在中间缓冲,起码对于大宋而言,是好事。”

江南七怪想起这十余年当中见到铁木真部纪律严明,作战勇敢,吞并敌部,个个是猛将勇士,只怕还真有这个可能,当下对灵智好生佩服。

马钰感受又不一样,他听了灵智的一番话,自动补脑,认为师弟丘处机是从大义出发,对其怨念稍减。

灵智接着又道:“不过,只怕丘道长还未将杨康的身世告诉他吧?老衲可不觉得到时候他会听丘道长的,此事还需早做打算。”

听完这一句,马钰对丘处机稍减的怨念又噌的一下涨起来了,叹了一口气道:“贫道一时不察,以至于师弟铸下大错,所幸还有挽回的余地。匆忙间思虑不周,不过等贫道回去之后,自会教训丘师弟一番,然后让其将杨康的身世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后,再来跟诸位陪罪。”

朱聪眼珠一转,摇头晃脑的道:“不怪咱们兄弟几个信不过道长,只不过亲疏有别,难保”

他话虽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灵智看的暗暗好笑,心道:全真教掌教吃瘪的样子可不多见,和尚我真是太机智了。

马钰面色微微一变,当下斩钉截铁的道:“仗着先师遗德,贫道七个师兄弟在武林之中尚有一点儿虚名。是以贫道用这点儿虚名同各位作保,如果信得过贫道,还望给几分薄面,嘉兴醉仙楼之期,贫道自当带着丘师弟再向各位认输陪罪,决计不损七侠的英名令誉分毫。”

以他的身份,说出此话来,也着实为难他了。是以江南七怪不好再逼迫他,又佩服马钰以掌教之尊,对他们尚且如此礼数周全,一身气度非同小可,当下在灵智的见证下重订比武内容,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

马钰在此盘桓一日,第二天一早神色匆匆的返回终南山。

只是,灵智连同江南七怪没想到的是,丘处机脾气暴烈且傲气十足,竟然全然不肯听从马钰的话语,随便找了个由头,下了终南山,来个眼不见为净。日后的故事发展竟然同原来没多大的变化,平白生出许多事端来。

灵智又在大漠之上调教了郭靖几日,最后唤来李萍等人,先是感叹一句道:“匆匆十余载,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江南七怪想起这其中的艰辛,李萍更是想起当日战场产子的辛酸,一时间倒是唏嘘不已。

灵智又道:“如今靖儿也长大成人了,咱们也是时候回中原了。”

一句话说出,饶是江南七怪连同李萍有心理准备,也激动的浑身颤抖。

李萍道:“我孩儿承灵智大师跟七位师父教诲,今日得以成人。小女子粉身碎骨,难报大恩大德。现下有一件为难之事,要请诸位师父作主。”当下她把亡夫昔年与义弟杨铁心指腹为婚之事说了,最后道:“大汗招我儿为婿,自是十分荣耀。不过倘若杨叔叔遗下了一个女孩,我不守约言,他日九泉之下,怎有脸去见我丈夫和杨叔叔?”

朱聪微笑道:“嫂子却不必担心,那位杨英雄果然留下了后嗣,不过不是女儿,却是男子。”李萍又惊又喜,忙问:“朱师父怎地知道?”朱聪道:“中原一位朋友曾来信说及,并盼望我们把靖儿带到江南,跟那位姓杨的世兄见面,大家切磋一下功夫。”

李萍听了朱聪之言,心下大喜,细问杨铁心夫妇是否尚在人世,那姓杨的孩子人品如何,江南七怪却均不知。

不过,这难不倒灵智,灵智当下开口道:“杨铁心夫妇虽然分隔两地,但是总算尚在人世。”

李萍听完,心中更是激动,不过随即又想到亡夫啸天不在,心中又闪过莫名的悲切。当下李萍与几人商定,由七怪带同郭靖到江南与杨铁心的子嗣会面结拜,并设法找寻段天德报仇,回来之后,再和华筝成亲。

她眼见七怪与儿子即可回乡,自己离乡已久,思乡殊切,一心与之同归,但想儿子成亲时自己必须参礼,千里往返,回南之后,又再北来,未免太费周折,思前想后,只得言明自己留居蒙古待子回来成亲。灵智却知道因为这个原因,以后便发生了一场大大的悲剧,当下开口道:“如今老衲在大林寺也算有了一点儿基业,李大嫂如不嫌弃,便由七位护送,先行在恒山附近住下,反正恒山来这也不算远。至于靖儿,玉不啄不成器,便让他自己先去历练历练,最后在到江南与咱们会合。”

几人一想,灵智所说非常有道理,便派郭靖去向成吉思汗铁木真请示,而他们则帮着李萍变卖牛羊,换成金银,然后先护送着李萍去恒山,再转道往老家嘉兴而行。

至于灵智这货,与郭靖等人分道之后,先是按照这些年来的惯例,略作乔装打扮,装扮成一个豪商,再施展轻功往临安府玄素庄而去。

灵智一路疾驰,以他如今的轻功,从漠北赶至临安,竟然只花了七日,可见他一身功力何等可怕。

如今玄素庄的管家唤作李福,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至于原来的管家费老三,终究年岁不小,在四年前去世了。灵智见这李福平常做事周全,便提拔了他顶替费老三的位置,做了这玄素庄的大管家。费老三一死,整个玄素庄之外,除了柳映岚之外,再也没人知道灵智的身份了,只当他是一个常年在外闯荡的江湖豪商。

庄主回来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整个玄素庄的下人丫鬟都发动起来了。管家李福按照灵智平常的口味,吩咐厨子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柳映岚则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粉雕玉啄的小孩,坐在灵智旁边。

如今的柳映岚,样貌变化不大,只是略微丰腴了几分。但是一身气质与以前天差地别,十几年来养尊处优,掌管着一个诺大的玄素庄数百口,自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个小孩正是柳映岚替灵智生下的儿子李天。

李天见到爹爹回来,高兴异常,一张小脸满是兴奋:“爹,我要吃那个四喜丸子。”

灵智一抹嘴上的油腻,忙将一盘装满糯米肉丸的盘子推到李天面前,道:“好,还要什么?”

李天一连夹了三四个丸子到自己碗里,这才对着灵智道:“肘子,还要那个肘子。”

灵智无奈的一笑,道:“好好好,肘子是吧,来全给你。”

柳映岚见状,眼中满是温柔,含笑望着这父子二人,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

晚上,一番云雨之后,灵智搂着柳映岚躺着床上,眼中满是愧疚。这十余年当中,他也只有端午重阳才回玄素庄小住几日,陪伴她母子二人的时间极少。柳映岚非但没有半点怪罪,反而将整个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教导儿子起来更是不遗余力。可越是如此,灵智心中越是愧疚。

灵智柔声道:“映岚,这些年苦了你了。”

柳映岚将头贴在灵智胸口,轻声道:“夫君是何等英雄人物,妾身能嫁给夫君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灵智哈哈一笑道:“那是,如今你家夫君可是活佛在世呢。”

柳映岚啐了一口,道:“切,还不是一个酒肉和尚。”

灵智哑然,找不出任何言语反驳。

几日后,灵智返回大林寺,继续当他的高僧起来,静待嘉兴醉仙楼比武之期。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