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山洞传经

黄药师愕然,随即脸上一片愤怒,就要冲进去那片树林当中。不过他脚刚抬到一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冷冷的哼了一声,对着黄蓉道:“蓉儿,咱们先回去。”

黄蓉哪里肯依,直接追了进去,刚走了几步,但见黄药师右手中指屈指一弹,黄蓉当即僵立不动,显是被黄药师点中了穴道。

黄蓉大叫道:“爹爹,快放开我。”黄药师不答,直接抓住黄蓉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施展轻功网住处奔了回去。黄蓉身处半空,大声叫道:“快放开我,我要见靖哥哥,我要见靖哥哥。”黄药师眉头一皱,直接在她哑穴上一点,登时令声音嘎然而止。

再说老顽童拉着郭靖直接越过那一小片桃林,奔入山洞当中。等到郭靖反应过来,老顽童已坐在山壁的一个岩洞之中,眼中兀自一片惊骇之色,显是为刚刚的情形后怕不止。

只见他双脚悬在空中来回摆动,仰头向天,自言自语:“瞧他小小年纪,就算在娘肚子里起始修练,也不过十八九年道行,怎么我抵挡不了箫声,他却能抵挡?莫非这什么九阳神功当真如此神奇?”一时想不透其中原因,双目从上至下,又自下至上的向郭靖望了两遍,歪着头道:“你怎么不怕黄老邪的箫声?”

郭靖一呆,道:“我不知道。本来我听见那曲子,只觉得心头如火烧一般,甚至都控制不住体内的真气。后来灵光一闪,想起里面一句经文: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便索性不去管体内的真气,任由它自己运转。”

老顽童听到那句经文,反复念叨两边,猛然间眼中精光爆闪,对着郭靖问道:“然后呢?”

郭靖道:“然后?然后体内真气越转越快,一下子将我体内数个穴道冲开,我一时没忍住,就叫出了声来。”说罢,脸上露出一丝赫然。

老顽童从岩洞上跳下,将双手背夫在身后,在山洞中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自语道:“不应该啊,按理说真气都控制不住了,明显是中了黄老邪的招了。可是不管它,不管它、、、”他如何知道郭靖不通男女之事,这才幸免遇难的。他还以为对方所练的功法在收敛心神方面还要胜过全真教的功夫,一时间倒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老顽童又问了几句,不过郭靖心思全放在黄蓉身上,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坐在山洞一角,不发一言。老顽童见他似乎兴致不高,也懒得寻根究底地追问不休。二人就此睡去。

第二日一早,那哑仆又送来吃食。老顽童斟酒自饮,说道:“黄老邪小气得很,给人这般淡酒喝。只有那天一个美丽小姑娘送来的美酒,喝起来才有点酒味,可惜从此她又不来了。”

郭靖想起黄蓉说过,她因偷送美酒给周伯通为父亲知道了责骂,一怒而离桃花岛,看来周伯通尚不知此事呢,思念黄蓉,不由得焦念如沸。

郭靖心中思念黄蓉,也没什么食欲,便陪着老顽童喝了几杯。那哑仆等两人吃完,收拾了残肴回去。

二人越聊越是尽兴,周伯通缓缓将当年事情道出,告知郭靖黄药师如何使了诡计将他手中的《九阴真经》骗到手,又是如何在这桃花岛之上耗费了十五年光景。说起这个,老顽童面现得意之情,道:“这十五年,时光可没白费。我在这洞里没事分心,所练的功夫若在别处练,总得二十五年时光。不过一人闷练,虽然自知大有进境,苦在没人拆招,只好左手和右手打架。”

郭靖大奇,问道:“左手怎能和右手打架?”周伯通道:“我假装右手是黄老邪,左手是老顽童。右手一掌打过去,左手拆开之后还了一拳,就这样打了起来。”说着当真双手出招,左攻右守,打得甚是激烈。

郭靖起初觉得甚是好笑,但看了数招,只觉得他双手拳法诡奇奥妙,匪夷所思,不禁怔怔地出了神。天下学武之人,双手不论挥拳使掌、抡刀动枪,不是攻敌,就是防身,虽双手用法不同,总是互相配合呼应,但周伯通双手却互相攻防拆解,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攻击自己另一手的手腕、手背、手掌要害,同时又解开自己另一手攻来的招数,因此上左右双手的招数截然分开。郭靖经过灵智的调教之后,眼光不低,竟一下子发现了老顽童的这套武功的精妙所在。双手相互以不同的招式拆解,那么若是临敌之计,朝对方使出不同的招式,岂不是说由原来的一人对敌变成两人对敌?威力岂非凭空增加一倍?

老顽童大喜,他心道:“我真是笨,竟然没想到这个道理。一个老顽童打不过黄老邪,难道两个老顽童也打不过他么?”他想通了这个关节,通体一片舒泰,只觉困了他十五年的这个山洞再也困他不住了,不由得放声大笑。

老顽童心中感激郭靖,又见他质朴纯实,竟然一身武功倾囊相授,无论是“空明拳”也好还是“左右互搏”也罢,竟无一丝一毫的保留。两人研习武功,也不知已过了几日。有一日,二人聊起天下诸般绝学,老顽童对《九阴真经》甚是推崇,言道:“当年包括我师哥在内,五绝为了这一部经书打生打死,由此可见这经上所载的武功必定非同小可。”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惜我师哥不让我学这经书上的武功,哎。”

郭靖受灵智的影响,却不如老顽童一般,面露神往之色,反而道:“小弟曾听我师尊他老人家说过,这本经书上的武功虽然不差,却多是注重外用,于练气内铄的法子却并非最高明的武功。相反,我师尊他老人家倒是十分推崇你们全真教的内功,说不愧是玄门正宗。当年王重阳、、、呃、、、王前辈得到这本经书却不修炼,想必也是觉得自身武功并不输于经书上的武功。”

老顽童闻言,立时对未曾蒙面的灵智好感大增。他生平最敬重之人,当属师兄王重阳,听到旁人赞他师兄,要比听到赞自己欢喜十倍不止。老顽童拍手笑道:“你师傅当真如此说?看来他倒是个有见识之人,难怪你这么笨却依旧能够在这个年纪取得这样的成就。”他话刚出口便马上反应过来,哪有当着人家面说他笨的,当即呐呐的道:“兄弟莫怪,我可不是真的说你笨,是说你师傅教徒弟的本事厉害。”

郭靖反倒甚有自知之明,若无其事的道:“小弟自知笨得很,小时候跟师傅学武功总是学不会。师傅也从来不骂我,只是告诉我勤能补拙,然后变着法子重新教我。若论教徒弟的本事,只怕我师傅他老人家可真正称得上是当世第一了。”他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开,难免有自吹自擂之嫌,但是从郭靖口中说出来,却给人一种当是如此的感觉。

二人从《九阴真经》聊到全真武功又聊到《九阳真经》之上,虽受限于门规,郭靖无法将《九阳真经》传授给老顽童,但是他心想:“师傅只说这门神功不许传给外人,却没说他老人家教的其他本事及道理不许说。”他感念老顽童的授艺之恩,将不少灵智平时教给他的一些运劲用力的小窍门还有不少武学道理通通讲给老顽童听。

起初老顽童尚不在意,听到后来,老顽童神色越来越凝重,从郭靖口中冒出的一句句话,无不蕴含深刻的武学至理。似“天下武功,为快不破、无坚不摧”、“功灌周天,气如流水,夫为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等等,咋一听平平无奇,实则却蕴含高深道理的话语,若是常人听了,顶多也就赞叹两句。然而老顽童何等人物,莫说他一身功夫之深之纯已到了五绝这个等级,更难得的是他深蕴道家理念,对于道家诸般典籍十分熟悉,任何一句简单的话语都有可能让他灵光蹦现,武功大进。老顽童凝神静听,细细思索,时而皱眉、时而舒缓,面露祥和,一时间沉浸在这令人心醉的武学至理当中。

郭靖见他如此神情,不敢打扰,端坐在一旁发愣,心中想着蓉儿的音容笑貌。良久,老顽童回过神来,暗暗心惊:“听我这个小兄弟的意思,他师尊灵智上人是个和尚,怎的对道家典籍也如此熟悉?难道他也跟师哥一般,武功练到最后,殊途同归,竟走上了三教合一的路子?这、、、这怎么可能?”他心想这些话语当中虽然不少一时半会难以理解,但其余部分却对他颇有好处。不过我这小兄弟境界似乎还不高,否则当有自己的理解。老顽童挺直了腰,便一本正经的将他对于这些话语的理解缓缓道出,同时又将《九阴真经》上卷所载要旨,选了几条说与他知。郭靖自然不明白,周伯通耐了性子解释。传过根源法门,周伯通又照着下卷所记有关的拳路剑术,一招招地说给他听,所教的只以正路武功为限,不教“九阴白骨爪”、“摧心掌”、“白蟒鞭”之类阴毒功夫。

这《九阴真经》的练气法门也自有其独到之处,郭靖照着老顽童传授的法门,缓缓运转心法,片刻之间,丹田当中练出一缕阴柔却凝练的九阴真气。这缕真气比之他体内浑厚的九阳真气,可以说弱得出奇,但是质地却十分坚韧。郭靖仔细操控这缕细小的真气在筋脉当中游走,每至一处,何处便如清风拂过,身子一凉,竟似寒暑天喝了一大碗井水一般,清凉无比。六六三十六个周天之后,郭靖体内再生变化,只见那缕已经壮大到一定程度的九阴真气开始缓缓同他体内的九阳真气融合,又过了数圈,竟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这时,郭靖体内的九阳真气已与原来大大的不同,虽然依旧刚阳猛健,却多了几分柔和。

郭靖察觉到体内的真气似乎比原来更为顺手,心念一动便可如指使臂,一时间竟忍不住在这山洞当中演练起生平所学的招式来。

老顽童瞧着郭靖一招一式的演练一路“五丁开山掌”,察觉到他掌上附带的劲力至刚中带着一丝阴柔,较之数日前还要精妙几分,一时间啧啧称奇。

郭靖将体内真气的变化告知给老顽童,老顽童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运气当真不差。以前你的真气虽然至刚至阳,但是终究太过刚猛凌厉。须知孤阳不长,阴阳合和方为大道。如今你的真气当中融入了一缕新生的阴柔真气,一下子弥补了这个缺陷,省去了你数年苦修,倒教老顽童我有些眼红了。”

郭靖听他说得有趣,也知道自己得了天大的好处,当下乐呵呵的傻笑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顽童开始逐渐将《九阴真经》上卷所载武功传授给郭靖。借助《九阳真经》的玄妙,郭靖上手甚快。老顽童当年立下誓言,绝不学《九阴真经》上面的武功,所以他教郭靖也只用口述,决不出手示范,待郭靖学会了经上的几招武功,他就以全真派的武功与之拆招试拳,果见经上武功妙用无穷,往往犹在全真武功之上。

如此过了数日,眼见妙法收效,《九阴真经》中所载的武功渐渐移到郭靖身上,而他完全给蒙在鼓里,丝毫不觉,不禁大乐,连在睡梦之中也常笑出声来。

待到最后,郭靖竟然学会了真经上卷中的内功纲要以及一篇怪语经文,背得十分精熟。不过当年那陈玄风死在灵智手中,他刻在胸口的真经下卷亦被灵智毁去,此刻郭靖自然学不会那上面所载的武功,自然也猜不到老顽童传他的玄妙武学就是那赫赫有名的《九阴真经》了。

二人在这山洞当中习武练气,一晃,又是半月。这半月当中,黄蓉一次也没用出现,只做好各种吃食,然后吩咐岛上的哑仆带给二人。一日清晨,郭靖练过功夫,揭开哑仆送来的早饭食盒,见一个馒头上又做着藏有书信的记认。他等不及吃完饭,拿了馒头走入树林,掰开馒头取出蜡丸,一瞥之间,不由得大急,见信上写道:“靖哥哥:西毒为他的侄儿向爹爹求婚,要娶我为他侄媳,爹爹已经答……”这信并未写完,想是情势紧急,匆匆忙忙地便封入了蜡丸,看信中语气,“答”字之下必定是个“允”字。

郭靖心中慌乱,等哑仆走后,将字条拿给老顽童看。谁知老顽童唠唠叨叨,数说娶妻的诸般坏处,心中愈烦,独自一人走入闯入桃林阵中,任凭老顽童如何呼唤也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