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隐老人

次日进学。

不出意料，周训恶狠狠地瞪了赵政一眼后，便喊了一个平日里是个读书料的人起来考察功课。虽然磕磕绊绊，但也算是对付过去了。考察结束后，周训再次瞪了赵政一眼，那气呼呼的模样让赵政觉得这老头也是挺有意思的。那副恨不得八人大卸八块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和中隐老人师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中隐老人，就是当初赵姬为赵政寻来的老师，一个神秘的传奇人物。

当初娘亲和外公托了许多关系，为赵政寻得一个见中隐老人一面的机会。五岁的赵政还是个贪玩的孩子，对于老师，尤其是一对一的老师，没见过人心里就先有了抵触，还暗自琢磨着找个机会开溜。思索间，赵府一行人便来到了中隐老人的小院子前。

院子很普通，依山傍水，白墙青瓦，朱红的木门，要不是事先知道，赵政还以为这就是个寻常人家的院子。门口候着一个十多岁小孩，书童般打扮，神情肃然地望着赵政一行人。未等赵姬开口，那小孩便走上前来，神色高傲却又不失礼节，淡淡地说道：“赵小姐，请留步。先生说了，只许求学的进去，再留一个等候消息的，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聪慧如赵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赵政的脑袋。然后交代了一个比较靠谱的仆人，便离开了。书童也不急着进院，等到赵姬走远了，书童才将赵政领进院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从外看，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而这里边别有洞天。入门是一片空地，两侧是两处厢房。空地上零零散散地摆着一些花卉，院子尽头则有一条石阶小路直通后边的深山老林之中。赵政走近一瞧，那一层层石阶竟是由一条条完整的青石条铺成的。由于年久失修，石阶变得疙疙瘩瘩，有不少杂草从石缝里冒出来，倒是增添了一份偏远寂静的韵味。书童没去打扰赵政，只是立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在赵政不知不觉间考核已然开始。

“老先生住在山里边？”

“嗯。”

“老先生不是很出名吗？为什么如此，如此落魄？”

“先生生性淡泊。”

“老先生就一个人待在山上吗？”

“不，有俩个人。”

“嗯？”

“还有我啊。”书童白了赵政一眼。

“哦哦，我疏忽了。你们平时在山上不觉得无趣吗？”

“郊野乡间黄毛儿，城西酒肆店小二，都是先生的玩伴。”

······

就这样一问一答间，赵政大致明白了这位老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书童也了解赵政性子人品如何。而赵政全然没有察觉到俩人走了整整两个小时，一个时辰，才见到中隐老人真正的院子。本以为是那种隐士风格，极其低调的茅草屋，没想到这老头居然一副暴发户嘴脸。

入眼的先是一个偌大的演武场，配备有一个马厩，里边养着三匹个子高大的马匹。马厩边上停放着一辆马车，还专门找了一个老人家来擦拭车身。演武场另一边摆着各种器械，以及一两栋小楼排靶子，靶子上零星的插着几只箭。演武场尽头处立着两栋小楼，一栋极其简陋，摇摇欲坠；另一栋则是金碧辉煌，极尽豪气。

书童没有将赵政领进小楼里，而是径直走向那个擦拭马车的老者身旁，规规矩矩地行礼，目不斜视地看着老者，说道：“先生，赵政带来了。”

“嗯？”

“人就在那儿，弟子去喂马了。”没有说赵政一路上的表现如何，而是直接引入正题。老者略微诧异地瞥了一眼赵政，然后看着自己的书童走到一旁抱起一堆草料走进马厩，这才露出正色，大步来到赵政身边。“跟我进来吧。”

赵政随着老者走进了那个破旧的小楼，大厅里极其简陋，就摆了一张椅子，铺了一层席子。老者一屁股坐在席子上，占了大半地方，取过放在椅子上的一碟小菜，和蔼可亲地看着赵政，招招手让他坐在席子上，乐呵呵道：“别拘谨，来来来，坐爷爷身边，吃点爷爷准备的小菜吧。”

走了一个时辰的路，赵政早就又累又饿，但此刻他没有接受老者的诱惑，只是摇摇头，站在席子旁边不出声。

“哦？没想到，倒是个警惕的小子。”老者笑着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不必担心我设陷阱，我要想害你，你还能活着走上来？你就把此处当成是你家吧。”

“不。”赵政一本正经碟地说道，“你那碟菜里有半只苍蝇，席子也是，也是不合我胃口。”

老者先是一愣，脸庞瞬间涨成紫红色，半只苍蝇！那剩下的一半岂不是到自己的······老者默默地放下那叠菜，干呕几声，却不见有货出来。只好作罢。突然间赵政觉得这个老头怪有趣，跟个小孩一样。许久，老者恢复平静，神色没了之前的和蔼，也不再看不起这个五岁大的孩童，认真地看着赵政。

“这席子不合你胃口吗？你喜欢什么样的席子？”

“要我选的话，我更喜欢坐在椅子上，那样舒服些。”

“席子可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你不喜欢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他们留他们的，我喜欢我的。”赵政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要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许你喜欢你喜欢的东西呢？”老者眼眸深处燃起一丝渴望和疯狂，话语很拗口，内容也太过宏大，赵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老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出了这么刁难的问题。只是在冥冥之中，觉得眼前这个来历奇特的少年会给自己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甚至是翻天覆地的观念，而这正是老者多年寻求却不得的学术之道。

赵政的小脸逐渐发红，原本规规矩矩放的小手也是躁动起来，甚至眼睛都开始发红。赵政在老者面前来回踱步，时而抓耳挠腮，时而深蹲不起。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老者得到了答案，只是看了看赵政，然后低下了头。再之后，赵政就成了老者的关门弟子。

事后中隐老人对自己交代一番，说是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总归收了自己当弟子，没白费娘亲和外公的一番苦心。

念此，赵政嘿嘿一阵傻笑，顿时察觉不对劲。接着就听到一声怒喝：“赵政！上来！”

看着面色铁青的周训，赵政头一次觉得心情没那么压抑，也不似从前一样磨磨唧唧的，很是痛快地上去挨了顿训，然后重新回到位置继续回忆，脸露痴笑，但好歹没笑出声了。

周训咬牙切齿之后，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暗骂一声，“孺子不可教也！”然后继续讲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