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饭家分族
“这枚珍珠外表光滑，色泽润丽，颗粒饱满，当属上品。”
十厘米长的黄花梨木盒上，一只身高三厘米的巨型饭妖，站在固定的放大镜架后，认真仔细地端详放大镜前的白色无暇的珍珠。
他光头长眉，嘴角留有微微黑胡渣，第一眼看去，还以为是米饭发了霉。而且左右两只耳朵奇大，鱼鳃一般鲜红，从头下垂到脚，令观者心怀讥讽。
不过他那结实的肌肉，锐利的眼神，以及赤果的上身纹满了微型虎狼鹰豹，无时无刻都在向周围妖族警示：别瞧不起我，我不是好惹！
黄花梨木盒旁有一个瓷盘，里面装着黑红色的液体，甜气四溢，闻起来有一股浓浓的肥宅快乐水的气息。
饭妖单手举起与自己个头相仿的珍珠，投入盘中，盘子里的液体立即像煮沸了一样，冒出巨量串气泡，咕噜直响。珍珠则被腐蚀浸坏，越来越小，最终化为细沙尘埃。
“可惜是妖术合成，若是纯天然，肯定能卖个好价钱。”饭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嗅了嗅，淡然笃定道：“是我们饭家的抟沙作饭。施术者妖术不精，所以沙子只变成了珍珠，没有变成香喷喷的米饭。”
“饭爷，饭爷饶命啊！这粒珍珠是小的捡来的，小的以为是天然的，所以就献给你！”
黄花梨木三丈外的地板上，一只鸭首人身的妖族不停地磕头求饶。
可惜他鸭喙长硬，所以每次磕头在地，都是鸭喙撞在地板上，几番下来，喙骨断裂，鲜血淋漓。
“七里屯停业一月，小的身为鸭妖，断了收入，所以四处兼职谋生。看到有妖族低价贩卖珍珠，就想做个二道贩子，谋取差价，没想到接手被骗了。小的真不敢来骗饭爷啊！小的也是购买假冒珠宝被骗的受害者呀！”
鸭妖喙骨破碎，说话漏风，稍微喘大气，就吹得血液泡沫横飞，格外寒碜恶心。
“你犯了两个错误。”
饭妖屈膝端坐在黄花梨木盒上，身形虽小，但却笔挺，仿佛高山铁塔，不可屈折。而且他语气冰冷威严，犹如铁面无私的判官宣判亡魂的罪行，一字一顿，铁锤般敲在鸭妖心头，震碎他的私心与侥幸。
“第一，自己犯错却推卸责任。”
“第二，我不喜欢被称作饭爷，因为我不逃税，做的生意也没有阴阳差价。记好了，我姓饭，名狄，绰号腮耳。如果有来生，你可以叫我腮耳狄饭。”
鸭妖还在惊愕中，突然双眼一花，看到一只白如雪玉的大手从天花板盖下。
接着天地旋转，东西倒向，他只觉得四周物品围绕自己快速旋转，好像自己小时候呆坐在娱乐园转盘的中央，看着其他的小朋友坐在奔驰的旋转木马上快乐玩耍。
耳畔旖旎童谣响起：“旋转跳跃，你闭着眼，腮耳抟完会让你闭上眼……”
“腮耳？”鸭妖意识渐渐模糊，身上羽毛烧尽成灰，皮肤肉脂慢慢变熟。再撒上调料，抹上香油，不过两分钟，一只香喷喷，热腾腾的手撕烤鸭就这么迅速做好了。
“孩儿们，吃饭了。”饭狄敲了敲盘子，清脆悦耳的瓷器声响起，屋门哐当大开，茫茫一片小饭妖像捅了白蚁窝，奔涌而来，爬在鸭妖熟透的尸体上，张嘴啃咬，仅用一支烟的功夫，便把三尺身高的鸭妖吃得一干二净，骨头也不留。
“分族长我们还要吃，我们还能吃。”小饭妖们叽叽喳喳地张嘴，像一只只嗷嗷待哺的雏鹰。
饭狄淡笑回答：“你们知道兵马半饱的道理么？”
小饭妖们齐齐摇头。
“以前在妖界，没有化肥催熟剂等，粮食产量不高，妖族军队数量又庞大，不得不省着吃。”
饭狄面带春风，侃侃而谈，根本没有刚才对待鸭妖的冰冷无情。
“并且打仗是个体力活儿，吃的太饱，万一遇到敌袭等突发事件，剧烈运动容易胃痉挛，势必影响战斗力！”
“另外士卒吃太饱，容易放松懈怠，久而久之甚至会矫情。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某天部队缺粮少食，士卒一点抗饥饿能力都没，别说战斗，闹事兵变都有可能。”
“你们记住，最凶残的老虎不是大腹便便的饱虎，也不是饿到奄奄一息的病虎，而是半饥半饱的饿虎。它们知道肉食的美味，体会过挨饿的辛酸。他们的爪牙尚且坚利，他们的体力尚有存余。饥饿迫使它们与狼群厮杀，与猎物搏命，这样的老虎才是最强的猛虎。”
“而你们……”饭狄猛地起身，眼神凛然，眺望北方，豪气干云，“就要做这群最凶猛的饿虎！”
“做最凶猛的饿虎！”
“做最凶猛的饿虎！”
小饭妖们群情激愤，振臂齐呼，声喧掀瓦，震耳欲聋，个个内心澎湃，已然成为了那只饥饿下山的猛虎，等待猎物的到来。
“做最凶猛的饿虎……”饭狄低声呢喃，心中亦是被族妖们的情绪感染，一点虎泪湿润眼角，模糊了视线。
视线中，他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奇葩不羁，放浪形骸的少年饭妖。
“为什么要做小偷？”
族中长老声色俱厉，那少年饭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无所谓道：“没有钱了肯定要做啊，不做没有钱用。”
“那你不会去打工吗，有手有脚的。”长老睚眦欲裂，几乎要流出血。
“打工……”少年饭妖微微一愣，恍然道：“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做生意又不会做，就是偷这种东西，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混账东西！”长老气得踢了少年一脚。
少年饭妖三毫米的个子被踢飞在空中侧转七百二十度，托马斯大回旋，接着平沙落雁屁股着地。
“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命由我，不由打工！”少年饭妖也是来了脾气，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狠话。
“那你觉得你家好还是在看守所好？”看守所外，饭狄缓步走了进来，烟嗓沙哑低沉，如秋叶簌簌，令闻者悲戚伤怀，听者动容流泪。
“看守所！”少年饭妖哭出泪，倔犟回答：“进看守所感觉像回家一样，我一年回不了家一次，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就平时家里出点事，我就回去看看这样子。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里面感觉好多了！”
“原来如此。”饭狄微微颔首，没有再问。
少年饭妖却突然抹干泪水，继续开始强颜欢笑：“在家里面很无聊，都没有朋友女朋友玩，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妖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在里面。”
“是么？”饭狄嘴角亦是挂起一丝淡淡微笑。
两只饭妖就这么微笑对视，一个在看守所的监禁房里，身高三毫米，手上带着镣铐，微笑里饱含着辛酸。
一个在监禁房外，身高三厘米，肩膀上扛着一叠钞票，微笑里夹杂着玩味。
“保释他。”饭狄把钱扔给长老，长老像蚂蚁搬山一样接过钱，唯唯诺诺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饭狄问。
“我没名字。”少年饭妖回答。
“你很天真，连最基础的情绪都掩饰不了，以后就叫饭天真好了。不过你喜欢在言辞上虚伪作假。我把你名字上的‘真’字改为‘增’。希望你以后能增加技术。”
“你想起就起，你当你是饭家家主？”
“我不是，但我以后会是。因为那是我的梦想，我会终其一生，朝它前进。”
饭天增怔住了。他抬头呆呆注视眼前这位饭妖，只觉得他三厘米的身高，比三十厘米还高大。伟岸的身躯背后，尽放着高贵庄严的金色光芒，如不可直视的太阳，照亮整个看守所监禁房……
……
“传我口令，江东分族但凡化妖三年以上六年以下者，尽去禾县，生擒叛徒饭天增。”
“遵命！”
“遵命！”
“遵命！”
一个个稚嫩嘹亮的嗓音此起彼伏，屋子里的饭妖鱼贯离开。
饭狄转身跳进黄花梨木盒子里，里面别有洞天，有着比校园袋还大的占地面积，一排排锃亮崭新的跑车，整齐次第，有序停放。
只是某处一块停车地，空出了近千米的位置，就像一排整齐的门牙突然缺了一大片，若是强迫症患者看了，登时觉得格外不舒服。
“饭天增，你偷我的车，总该还了！”饭狄咬牙切齿，双目爬满血丝，左右两只鱼腮大耳已然气到充血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