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返回,打听。

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只血淋淋的手,有节白森森的指骨都露了出来,沾着血丝儿。

俏脸煞白的魏男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要镇定,不怕不怕。她见过比这还要惨还要恐怖还要瘆人的断手,骨头全碎了,只有一层皮连着,这不算什么,小儿科,我是谁,我是魏男,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着呢……一遍一遍地给大脑催眠,但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使劲往后躲,后背紧紧靠在车门上,哆哆嗦嗦的手在手扣上摸索,想开门逃走,但是找到了控制按钮,车门却打不开。

怎么摁都没反应。车门关得死死的,而且因为她胡乱按动,反倒是把原本都降到底儿的车窗玻璃全都升了起来。车内彻底成了一个封闭空间。别说人逃不出去,就连空气都闷在里面了。

“姐姐,快帮我补一补吧,我很难受。”廖小凝虽然面目凄惨,瘆人恐怖,但声音真的很好听,如果不那么平淡和死板,里面再稍稍带上那么一点点的情绪就更好听了。

心理催眠不起作用,阿Q思想改变不了现实。魏男又惧又怕,心里狂呼,天哪,我在想什么啊?都这时候了,我居然还觉得她说话好听。

等等,她刚才说她叫什么……廖小凝……

魏男原本就因为惊惧而瞪大的眼睛,此时变得更大了,眼眶都要瞪裂了。

她忽然想起来了。想起这个叫廖小凝的女孩是谁了。

她弟弟魏栋就在滨河七中,四天前,高考结束的弟弟曾经跟她提过一件事,说他们学校有个也是参加本届高考的女生叫廖小凝,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学校的艺体综合楼的楼顶跳了下去,自杀了。当时还说那个女孩长得特别漂亮,真是可惜了。妈妈还在旁边感叹,说现如今的女孩都太自私了,一时想不开就自杀,她们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是完全没有考虑到父母亲人是什么感受。人是群体动物,到任何时候都不能单单考虑自己,有事要跟家人或者朋友讲,不能在心里憋着。

人活在世上,不单单是为自己活着,也是在为周围的亲人和朋友活着。

魏男当时还指责妈妈是在旁敲侧击,借用“人活在世上,不单单是为自己活着,也是在为周围的亲人和朋友活着。”这句话再催促她尽早解决终身大事。

所以她对“廖小凝”这个名字颇印象!

四天前就跳楼死了的人,现在却坐在她的车上。而且她的脸,她身上的创伤痕迹,都符合高空坠地的特征。

那她是……鬼!

不得不说,长期与尸体打交道的魏男真不同于一般的女人,硬生生地扛住了,没有被吓得昏死过去。此时的她坚信一点,再怕也不能回头!老话儿讲,人身上有三盏明灯,头顶和双肩各一盏。只要别回头,别把灯碰掉,再厉害的鬼也近不了身。

这话小时候就听过,从来没信过,但现在她强迫自己相信。

人鬼殊途,只要人不怕鬼,那么鬼就一定怕人!

人就是这样,只要遇到惊悚的事情,保持镇定,不慌,尝试着去接受,心理上的那种恐惧感也就会随之降低,能达到一个平衡点,不至于被吓得崩溃掉。

大概是“三盏明灯”的心理暗示起了效果,也大概是她接触过各种死状恐怖的尸体,精神和心理上都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以至于她真的一点点镇定了下来,身体也不哆嗦了,紧紧倚靠着车门的身体坐直了。

此时,在她的眼里,这个叫廖小凝的女孩,哦,这个鬼身上的那件白色的吊带睡裙也不见了,赤露的躯体曲线玲珑,但的确很惨,到处都是血,还在流淌,有很严重的挫伤和擦伤,左侧上半身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血肉模糊。

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这个样子都太难看了些,何况她生前还是那么漂亮的女孩。魏男忽然觉得,就算这个女孩不求她,也想主动替她修补一下身体,好好地整整形。她甚至还觉得,眼前的女孩之所以死后仍旧滞留阳世,就是因为身体破损得太厉害,太丑了,所以才不肯魂归地府。这兴许是个对美丽有强迫症的女孩。

魏男转动方向盘,将车子调头,朝着殡仪馆驶去。“我手头没有设备,得回单位才能替你修补整形。”

廖小凝此时就像是一个教养极好的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谢谢姐姐。”声音还是那么平淡,但魏男听出来一丝暖意。车开得很稳,她更不怕了。人或者鬼,好像没多大区别嘛!

回到殡仪馆,打更的老刘头正在屋里看电视,偶然看到从窗户上闪过的灯光,于是拿着手电筒从屋子里出来,在门口看到魏男的车子又转回来了,等魏男从车上下来,他奇怪地问道:“闺女,这么晚了咋还没回去,有东西落下了?”

“不是的刘大爷,手头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回来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刘大爷,你还没睡呀?”

“没呢,人上了岁数,觉少。那闺女,你忙着。”

刘大爷转身回屋,魏男发现廖小凝就在旁边站着,心有所感,于是她好奇地小声问道:“除了我之外,是不是别人都看不见你?”

“嗯。普通人看不到,但有些意志力强的人能看到。”

“意志力强的人……警察或者受过训练的军人?”

“嗯。”

“好厉害。”

“姐姐你要是变成我这样,也能这么厉害。”

魏男一激灵,神色尴尬,表情很不正常地闭口不言了。

殡仪馆很大,走廊空荡荡,哒哒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带着回音,听上去有些瘆人。

走廊尽头,就是魏男的工作室,旁边不远处有个后门,炼尸炉就在门后的院子里。

打开门进了房间,开灯以后,能看到房间里面很整齐,也很干净。摆在中央的是一张类似于解剖台的不锈钢床,带自动调节高度的那种。床上铺着一尘不染的白床单。旁边的操作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像是艺术家、外科医生还有美容师所使用的工具的集合体。

专业的整形师,既是艺术家,也是外科医生,同时还是美容师。一个技艺高超的整形师不是那么简单的。

没用魏男吩咐,廖小凝就主动躺在了那张铺着白床单的不锈钢床上。虽然躯体残破,血淋淋的惨不忍睹,但难掩修长躯体那高低起伏的曲线,还是那么美。可惜了,她已经死了。

魏男换好白大褂,戴着口罩和薄薄的橡胶手套来到床边,“准备好了么,我开始了。”

“嗯。”廖小凝缓缓闭上眼睛。

夜空中,繁星闪烁,有一道淡淡的青色烟雾急速飘来,由远至近,一头扎进了殡仪馆。

……

天气晴好,阳光充足,日头依旧火辣辣。

阿木林业局,木兰镇。

小镇不大,估摸着也就不到一千来户的人家儿。

苏文和小禾并肩走在街道上,小禾姑娘打着一把碎花遮阳伞,这是她花了五块钱买的。

“老板,你确定上任老板的老家就在这里么?”

苏文“嗯”了一声,走到旁边一个卖冷饮的摊点,问太阳伞下的那位四十来岁的胖大妈。

“阿姨你好,请问这个镇里有姓夏的嘛?”

“姓夏的不少呢,小伙子,你要找的哪人叫夏啥?他家住在哪嘎达?”

“夏丙堂。家庭住址好像是原水街吧,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那一片。”

胖大妈想了想,印象里好像没听说过这个人,于是扯着大嗓门回头喊道:“爹,有人打听一个叫夏丙堂的人,原水街那片儿的,你听说过没?”

“夏丙堂哦,我好想知道这个人……”一个穿着灰色短袖的老头从小卖部里走出来。身材矮小,发色花白,满脸皱纹,抬眼打量苏文和打着遮阳伞的小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