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帝不在东方
吕宋土老附近
鲁特科斯塔穿着一身板甲，戴着一顶铁质的帽盔，盔甲上插着一根羽毛，他呼了一口气，虽然已经是十月了，但是天气依旧炎热，菲律宾的鬼天气一直让他这个生活在巴伦西亚的年轻军官很不适应，科斯塔家族是巴伦西亚地区小有名气的家族，他的父亲是当地知名的绅士，他是家中的次子，不能继承家业的他接受了国王的招募，带着家里的侍从参加了这次东方远征，他经过长途的海上跋涉才从西班牙到达了菲律宾，到了这里之后，他才发现，东方不是遍地黄金、香料的圣所，相反却是充满着瘴气、湿热、蚊虫以及完全未开化的土人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糟糕透顶，仿佛是数千年来与文明世界完全隔开一样，那些土人甚至连做衣服的布都没有，他们没有什么信仰，就像是上帝的弃儿一般。”
这是他写给自己的父亲老科斯塔信里的一句话。
当然，作为上帝的信徒，他觉得有义务留在这个野蛮的土地上，他要在这里宣扬上帝的威信，并且成就一番如伟大征服者科尔特斯的功绩，对于他们来说，征服这里的土人易如反掌。
但是他很快发现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不止是未开化的土人，还有一群自称是大明帝国子民的人，他们在这个殖民地已经生活了上百年之久，他们信奉邪神，尊崇偶像，科斯塔随后从那些军队里的前辈们了解到，这些人都是中华帝国的子民，而那个庞大帝国幅员辽阔，横跨千里，拥有无数的子民、精锐的军队、庞大的海船等等等等，他们比奥斯曼人更远离上帝，他们没有信仰、邪恶而无知，就如同是撒旦的使徒一样。
科斯塔驻守马尼拉的时候，在城堡上远远眺望过那些完全不输于西班牙大帆船的中国舰只，他们挂着白帆，主帆上绣着巨大的栀子花，船的桅杆上，则飘扬这一面旗帜，旗帜上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和一个巨大的五星，他们时常停泊在马尼拉港口外，这个时候，总督阿库尼亚伯爵就会非常紧张，他在主堡上用望远镜观望着港口内的中国舰船，而西班牙的舰船也非常紧张，双方几乎是在外海进行对峙，但几个小时后，这些中国舰船就会拔锚撤退。
大概半年之后，殖民地就四处流传中国军队已经在马六甲海峡的一处狭长的陆地登陆，并且在那里建立了自己的殖民地和据点，并且命名为张家坡，那里控制着整个自印度到亚洲的关键航道，几乎所有舰船都必须从那里通过，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中华帝国将会对马尼拉发起进攻。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驻留在马尼拉以及菲律宾的中国人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间谍和反叛者，为了防止这种情况，阿库尼亚总督签署了一项命令，将这些中国人逮捕或者驱赶，逮捕的人送去做苦工，驱赶的人则通通赶向大海，让他们自寻出路。
这自然遭到了一些中国人的反抗，他们有的甚至杀掉了当地的西班牙官员，逃往山林之中，而科斯塔则是奉命带着一支两百人的军队去剿灭这些中国反抗者的。
从离开马尼拉已经四天了，他们一路向东，沿着丛林一直搜索，他们的确找到了几个村子，但居住在那里的并不是中国人，而是土人，科斯塔下令消灭了这些村庄，杀掉了村庄里的所有人，并焚毁了村庄里所有的房屋，将村庄夷为平地。
他们的补给已经到了极限了，如果再找不到那些中国人，他们就只能返回马尼拉，这里的气候真的让人抓狂。
科斯塔将帽盔摘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接着又将帽盔戴在了头上，将系带系好，现在大概是中午时分，他决定返回之前被摧毁的村子，在那里简单地休息之后，下午再把几个分队长官找来，决定是否继续搜寻那些中国人。
“艾克，巴里亚。”
他的两名侍从立刻跑了过来，他们一个扛着长枪，一个背着火枪，都没穿盔甲。
“你们先回村子里，告诉留在那里的那几个人做饭，我们马上回去，这他妈的都是什么鬼地方。”
科斯塔咒骂了一声，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就连地上的草都有膝盖那么高，还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鬼东西，这四天来，他就有几个士兵在拉屎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咬伤，科斯塔自然只能给他们一个痛快的。
两个侍从都是打小就在科斯塔家族侍奉的老人，是非常忠诚的老兵，曾经在美洲的时候跟随老科斯塔到达过印加帝国的首都，就连统治着美洲的印加帝国都败在了伟大的西班牙手里，那这些没有信仰的中华帝国的人一定是不可能战胜西班牙的。
“上帝保佑我们！”
科斯塔拿起挂在自己胸口十字架项链，亲吻了一下上面的天主像。
“起来，兄弟们，天主在召唤我们，让我们完成我们的任务。”
他喊着，那些士兵们则纷纷地站了起来。
“嗖！”
一道冷风飞速划开了空气中的宁静，站在科斯塔身边的艾克后脑勺上钉上了一根羽箭，艾克连哼都没哼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敌人，列队！”
科斯塔大吼着，接着顺势从自己的怀里拔出了细长的佩剑，怒吼着。
那些训练有素的西班牙士兵们立刻聚拢在一起，尽管从树林中飞出来的弓箭又射倒了几个，但是很快他们就组成了方阵，外层的盾牌手举起了盾牌，而长矛手则举着长矛，最里层的则是火枪手，科斯塔站在方阵中央，紧紧盯着四周。
科斯塔发现那些中箭的士兵们不管中箭的位置在什么地方，都很快双眼发黑，脸色发青，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这表明箭伤涂了毒药。
科斯塔握着剑，双眼紧紧盯着那些潜伏着危险的树林。
“喔喔喔喔喔！”
一群土人挥舞着刀和岔子从四面八方的树林中跳了出来，他们赤裸着身子，脸上有白色或者红色的颜料涂成了各式各样狰狞的图画表情，大吼着便往方阵这里冲。
“稳住，稳住”科斯塔握着指挥刀，大吼着，等到那些土人快要冲到方阵面前的时候，科斯塔将刀一举，“开火！”
火绳枪手们立刻扣动扳机开火，伴随着密集的枪声和弥散的硝烟，那些土人纷纷中弹，但是后续的土人已经冲了上来，他们挥着刀猛冲向长矛列成的阵列，用刀砍着长矛，想要把长矛砍倒，但是却敌不过长矛的统一刺击，往往砍了这个，便被那个长矛捅死，不一会儿，进攻的土人便伤亡了大半，剩下的土人则立刻退了下去。
“喔喔喔喔喔！”
不一会儿，便是第二次土人的进攻，同上次一样，除了两三个被毒箭射中的倒霉蛋以外，土人又倒下了几十个。
战斗进行了一个小时，土人连续几次的攻击都失效了，科斯塔的方阵前，最起码躺了两三百具土人的尸首，受伤的土人也被科斯塔下令杀死，他要用死亡威慑这些土人，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主的强大。
火绳枪手的弹药基本已经消耗完了，但是长矛方阵却屹立不倒，科斯塔不相信那些没有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土人会发起更多的进攻，就算是再有进攻，这些土人也不是西班牙征服者的对手，科斯塔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回到马尼拉受到那些姑娘们夹道欢迎的场景了。
“砰！”枪声打破了科斯塔的臆想，一名盾牌手应声倒地。
火枪？
怎么可能？
“砰！砰！”
再次有盾牌手倒地，都是精锐的枪手，没有受过几年训练的枪手做不到这么准的。
“预备！开火！”
虽然听不懂中国话，但从树林中传来的整齐的传令声让科斯塔脸色苍白，那是只有军人才能理解的军令声。
密集的枪声响起，外层的盾牌手和长矛手已经倒下了十几个，从茂密的树林之后走出了两队整齐的火枪手，他们端着火枪，面向方阵，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整齐的红色军服，头上戴着铁质帽盔，站在一旁的指挥官则握着锃亮的指挥刀。
“预备！开火！”
指挥刀一举，那些中国火枪手立刻端起火枪向方阵射击。
方阵内的火绳枪手们则做着有限的反击，双方几乎是完全不对等的互射。
方阵这边的火力根本无法压制对方速射火枪，第一轮齐射方阵这边就倒了十几个。
科斯塔知道不能再犹豫，立刻将指挥刀举了起来，大吼着：“冲锋！”
方阵的士兵们立刻举起长矛，向火枪手冲了过去，对方的火枪手的指挥官似乎并不着急。
“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了鼓声。
“杀啊！”
从火枪手的身后冲出了数百名土人，他们就像是猛虎扑羊一般冲向科斯塔的方阵，而那些火枪手们则在统一的号令下开始装刺刀
冲锋的土人似乎是受过了一些军事训练，完全不像是刚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冲击，一些人负责用弓弩射击，一些人则拿着长矛顶住进攻的长矛手，而剩下的人则满腔怒火，冲向队列砍杀那些西班牙士兵。
那些训练有素的西班牙士兵们竭尽全力地抵抗着，但是数量上的劣势越来越明显，不断有士兵被土人们压倒在地，割开了喉咙。
不断有士兵开始从阵列中溃散。
科斯塔竭尽全力地想要维持指挥，但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土人越来越多，那些土人仿佛就像是恶魔附身一样，将科斯塔的那些士兵们淹没。
四周都是土人的呐喊声，科斯塔浑身颤抖着，他知道落入恶魔手中的代价，他浑身是血，看不见这丛林的未来，他颤抖着，知道自己不能落入恶魔的手中，他举起了手中的短剑，往自己的心脏中狠狠地一刺。
鲜血喷涌，对于科斯塔来说，他的东方之旅到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