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好人?坏人?

王一林一怔,而后啐道:“就这话,你也敢称是一桩功劳?义兴朝乱了吗?郑芝莞痴心妄想罢了……呃,镇海侯,谁家的镇海侯?”

陈藜摇摇头,答道道:“……他没说。当时我也以为这只是酒后乱语,听过也就算了,但这次郑芝莞令我率舰队出海劫掠商队,临行前特意嘱咐我,劫货之后也须……杀人。”

王一林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劫货也就算了,为何定要杀人?”

“我当时也奇怪,往常我水师假冒海盗出海,除非商船反抗激烈,否则尽可能不害人命……所以我就问了。”

“他怎么说?”

“郑芝莞答得很含糊,只说,不如此,何以使得延平王答应,我水师北上。”

“什么意思?”王一林听了一时头有些晕乎,脑子不太够用了。

陈藜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我水师早在昨日,就察知这次商船船队是挂了北伐军旗帜南来的。”

“是。”王一林点点头道。

“郑芝莞明知是北伐军旗下商队,却依旧执意劫掠,还在临行前特意嘱咐我,劫掠之后杀人。”

“……。”

“吴大人难道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吗?”

王一林渐渐会意过来,郑芝莞这是在存心挑起郑家与吴争之间的仇恨啊。

可王一林一时还是想不明白,这为了什么?

两家陆路不通,就算发生冲突,也只在海上,就算郑家水师再强大,也无法登陆作战,真要在浙东登陆,就眼下郑成功不足十万人,哪怕倾囊而出,也不够北伐军打的。

再说难听点,就算舟山、吴淞二水师不敌,也可避入杭州湾,以岸炮阻击郑家水师,以郑成功的阅历,难道想不明白这是根本行不通的?

既然郑成功不可能同意与吴争开战,郑芝莞为何执意而为?对他有什么好处?……好处?

王一林突然会意过来,一把拽住陈藜道:“你说半年前左右,郑芝莞就说过,义兴朝内乱起时,便是郑家水师北上之日,到时他便是镇海侯这话?”

陈藜默默点头。

镇海侯,这显然不是永历朝许诺的。

郑成功年前刚封延平郡王,如果再将他的叔叔封为镇海侯,这非常不妥当。

倒不是说,一家不能同时封王侯。

而是郑成功的郡王封号——延平,其藩地与镇海侯的封号是冲突的。

这不是无端挑起郑家内乱吗?

那么,还有谁有权力去封郑芝莞镇海侯的爵位呢?

义兴朝可以,但会吗?

或许郑成功归附义兴朝,义兴朝会封。

可郑成功有可能归附义兴朝吗?

绝对不会,除非永历朝灭亡了,不,就算永历朝灭亡,郑成功也不会归附义兴朝。

其实道理很简单,郑成功先是隆武之臣,可隆武朝灭亡后,郑成功没有选择义兴朝,而是宣布效忠比义兴朝还要晚的永历朝,从这就可以看出,郑成功心中的打算,那就是效仿他爹郑芝龙,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当时义兴朝势大,永历朝势小,郑成功如果选择归附义兴朝,或许义兴朝实力就会更大,但不容置疑,郑成功会被吴争压制,这道理更简单,吴争在义兴朝经营数年之久,加上有大将军之衔。

就算义兴朝皇室与吴争不太对付,也不会说郑成功一来,将吴争的大将军位黜落,让于郑成功吧?

所以,不管郑成功实力再强,一旦归附义兴朝,必在吴争之下。

这就是郑成功不选义兴朝而选永历的关键原因。

道理其实和孔明不选势力强大的曹操,而投无立锥之地的刘备一样。

只有反其道而行,化腐朽为神奇,才能彰显出孔明的能耐来。

事实上,原来历史也是如此,郑芝龙奉朱聿键以明朝疏藩即位称帝,可朱聿键曾是高墙中的罪宗,既缺乏自己的班底,又没有足够的名分,这一先天弱点,使他不能不依赖倡先拥立的闽实权人物郑芝龙、郑鸿逵兄弟。

朱聿键即位后就以拥戴之功,加封郑芝龙为平虏侯,郑鸿逵为定虏侯、郑芝豹为澄济伯、郑彩为永胜伯,整个朝堂,郑家一家差不多占了一大半了。

郑芝龙降清之后,郑成功效仿他爹,先奉隆武,隆武朝亡,郑成功做为国姓爷,做了什么,打了哪几仗,立过什么功?

按理如果他确实没有私心,隆武朝亡,就该直接去投永历,可郑成功没有,他明里权衡,暗附绍武。

绍武朝才存在了半年时间就亡了,郑成功当时做什么了?

在南澳募兵,绍武亡之后,郑成功以“忠孝伯招讨大将军罪臣国姓”之名誓师反清。

搞笑的是,这国姓,还是隆武封的。

而绍武一亡,他也没有投了永历,隆武朝亡于1646年,永历元年是1647他依旧没投,一直到永历二年,他都没投。

这是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啊。

果然,永历撑不住了,册封郑成功为“延平郡王”,于是郑成功立即改旗易帜,宣布改奉永历年号为正朔,但事实上,两个势力中间隔着十余万清军,郑成功依旧是听调不听宣,不,事实上,不听调也不听宣。

甚至最后永历朝亡,郑成功都没有派兵前往救援,虽说中途遥远,可其心,也是路人皆知的。

王一林将陈藜所交待的事,大致串连起来,也猜测到了一部分事实。

那就是郑家果然有人通敌,至少郑芝莞已经可以确认。

王一林悚然而惊,这是多大的一个局!

半年前,郑芝莞已经暗通清廷,已经揣摩到义兴朝内乱起时,就是郑家水师北上之日。

也就是说,郑芝莞在半年前,就知道义兴朝会乱,而事实上,义兴朝今年已经够乱了,先是大战,后钱庄弊案,暴发慌乱,连皇帝都换了,而逊帝自尽了。

而郑芝莞说这话的当时,五、六月的那场大战尚未暴发,义兴朝天子还是朱慈烺。

这怎能不让王一林惊悚。

他紧皱眉头,脸色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