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燕国公,枢密使,濮议,危机
皇帝赵曙,给朝堂上所有人上着课,说得头头是道,甚至那御案上的东西来讲解说明。
在场之人,都是人精,对于其中道理,是听得懂的。说是什么“贸易战金融战”,其实也可以用其他词来说明,就是哄抬物价,哄抬物价之后逼反底层百姓。
“陛下,甘道坚竟然能想出这般的计策让燕云内乱,着实天才也!”
“是啊是啊,听得陛下说,都觉得此计甚妙,妙不可言,甘道坚还把此事做成了,当真大功一件。”
富弼自从听完皇帝之言,便是一脸不屑说道:“诸位也读书,缘何就觉得此计是甘道坚想出来的呢?岂不闻管仲合纵连横而伐楚?”
众人一想,立马有人想起了此节:“对对对,管仲买鹿,虽然与甘道坚之策不尽相同,但也是如此哄抬物价之法,让人抛却耕种到处猎鹿。甘道坚能从其中悟出此计,便也是聪明绝顶了。”
“事情倒也不在甘道坚如何想出此计的,而是在此计花费甚巨,倒也不知甘道坚花费了多少钱,也未见他从朝廷要了一分一毫,如此舍己为国,其人忠心,当真教人惭愧啊!”曾公亮开口说道,富弼把话题往外处扯,曾公亮自然得把话题扯回甘奇身上。
“倒也都知道甘道坚豪富一方,却也不知他如此豪富,这般大事,没有好几百万贯钱,怕是做不成的。几百万贯钱啊,此时国库之中都拿不出来这么多。”这是富弼的话语,这话怎么听都有些不对劲,看起来是夸甘奇有钱,实际上却把甘奇拿来与国库对比,实乃诛心之语。
却是又有一人开口,便是王安石,他说道:“哈哈……难怪,难怪甘道坚到处借钱呢,都借遍了整个汴梁城的所有大商户,头前还以为他借钱是为了去给辽人送礼的,没想到是借钱去做这事。”
甘奇还真就到处借钱了,樊楼借五万贯,遇仙楼借四万贯,甘奇几乎就把汴梁城所有的大商户借了个遍。借的都是大商户,朝堂这些大佬岂能不知?之前是没人当回事,此时却让人想起了其中的道理。
皇帝一听,还来了兴趣,问道:“甘道坚真的借遍了汴梁城?”
“陛下,臣那衙门班房里,还压着有人状告甘奇的文书,可借了不少,多的借了五万贯,少的也借了几千贯,想来总也借去了一二百万贯钱,还都是以私人名义借的,甘道坚忠心呐!”说话之人,御史中丞唐介。
甘奇以权谋私,满世界借钱,自然有些商户背后的人以为逮着把柄了,派人频频往御史台投书状告,唐介之前都压在案上没发,此时反倒成了好事。
“哈哈……甘道坚忠心,甘道坚最是忠心,倾家荡产为国,还到处背负了这么多债务。”赵曙激动不已,这样的好臣子哪里寻?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却是国家之事,还要他个人如此奉献,唉……不免教朕心中有愧,心中有愧啊!”
曾公亮心中大喜,脸上却也装出一些感伤:“难道甘道坚当初就没有想过此事做不成?白白弄了个倾家荡产不说,还背了整个汴梁城的债主……”
唐介替甘奇答了一句:“想来甘道坚心中,便是只要为国,别说背债,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也不在话下,想那背水一战,已然百死,好在上苍有言,祖宗保佑!”
气氛正好,赵曙已然不等,站起身来,大手一挥:“传朕旨意,封甘道坚为燕国公,连升十级,晋枢密使!”
赵曙终于如愿以偿了,这么一个好妹夫,终于成功封赏了。
“陛下圣明!”曾公亮立马答道,算是在堵某些人的嘴。
“陛下英明!”唐介也不多等。
富弼脸色一黑,然后连忙转笑,与左右之人笑着点头,似乎也有一种甚是欣慰之感。
曾公亮又开口:“还请陛下加一道圣旨。”
赵曙疑问:“还要加何旨意啊?甘道坚之妻,本已是郡主了,已然难封了。”
赵曙以为曾公亮是让他加封甘奇之妻,加个什么几品夫人之类,赵曙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自己的妹妹赵宗兰,那已经是郡主了,再封就是公主了,这可不行,除非他老爹赵允让有个皇帝之名。
说到这里,赵曙心中还真有给他老爹赵允让加封皇帝的心思,只是还没有找到机会说出来。这话要是说出来,立马就是一场朝堂之争,这场朝堂之争,将会争得风起云涌。史称“濮议”,就是濮王赵允让到底该如何定位的议论。
所以赵曙说甘道坚之妻已然难封,似乎就带有一些暗示在其中。
曾公亮不知道赵曙心中那些弯弯绕绕,答道:“陛下,辽人虽败,却依旧势大,必然还想着卷土重来,想来甘道坚在燕云也正在做备战防御之事,此时燕云在手,朝廷当给甘道坚最大的支持,如今甘道坚已然是枢密相公了,便该把禁军调度之权直接赋予,还得从国库拿出钱来资助钱粮军饷,如此才可把燕云真正守住,否则怕有个反复之万一。”
这话提醒了赵曙,赵曙连忙说道:“是极是极,当是如此,便把这道旨意一并发出去,河北、京畿、辽东、西北,人马任其调动,一定不可让燕云十六州得而复失。”
话已说到这里,甘奇如今,真就大权在握了,这权力大得有些吓人了。
富弼觉得不妥,他又一语,就是说出口。枢密院要调兵遣将,寻常换防或者外地小调动,亦或者一些人事安排,都在枢密院衙门里自决即可,但是全国军队大规模的调动,这必须要事事报到朝堂定夺的。如今北方的军权皆付与了甘奇,其中风险不言自明。
说白了,甘奇只要转过头进汴梁,说改朝换代,那就改朝换代了。哪怕皇帝逃到南方,那也是家国动荡,一分为二,这些后面的事情,不用多想。
但是这些话,富弼此时就是说不出口,此时去说甘奇可能又不臣之心?那真就会教天下人耻笑了,传出去,说不定满天下的骂声。
富弼无语。
曾公亮喜笑颜开:“臣立马去办,着中书门下立马把旨意发出去!”
朝堂上的议论,依旧还在继续,连燕云舆图都拿出来了,开始计算燕云州府多寡,需要多少官员上任,知州知府知县,提刑转运经略,还有学官判官推官,审官院那边把等候官缺的名单快速送了过来。
这是一场盛宴,如此多的官缺,朝堂上这么多大佬,每个人都有子侄学生弟子,恩荫也好,提携也罢,所有人都想分几个到手。
但是朝堂之上,又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明面上看不出一点争夺。这个推荐一下,那个品评一番,互相之间似乎都心里有数。
这场朝会,开到掌灯之时,还没有开完。
但是汴梁城内的捷报,早已贴得满大街都是了。报纸也加班加点在印刷。
茶楼里的那些说书人,永远是最有敏锐嗅觉的,当然,也是最能编的,现编都行。
“今日老汉讲一个了不得的大事,甘相公,背水一战定乾坤,辽皇帝,六神无主夜逃遁,话说甘相公过那巨马河……哪里想辽人早已阴谋在……你道如何?甘相公临危不乱,手持神臂大弓,弯弓就射,就看箭如流星,辽国驸马萧德让,应声落马,左右定睛一看,一柄羽箭已然插在了萧德让胸前,箭上还有铭文,大宋河北两路制置使甘奇甘道坚用箭,左右之人看得羽箭上的铭文,一个个大惊失色,再看甘相公,已然拔剑而来,诸位,莫看甘相公乃是状元及第的读书人,昔日里便以文人佩剑名动京城,文坛三剑客,便是他居首位……”
“好,好啊!”
“好,有赏!”
“老头,一百大钱,接着!”
“哈哈……拜谢诸位衣食父母。”
“老头你接着讲,甘相公便是如何作战,如何了得……”
“来人呐,给老头上一盏好茶,让老头接着说。”
“多谢这位客官的茶,不过这喝茶也有讲究,甘相公的讲究,诸位想来还不知。甘相公最喜欢清茶,何为清茶?就是直接用茶叶泡热水的茶汤,小老儿今日也只喝清茶。”
“给老头上清茶!”
“诸位禁声,小老儿接着说,再说就要说延芳淀了,那延芳淀何处也?想来诸位不知……那耶律仁先何许人也?乃是辽国北院大王,麾下人马几十万,皆是如狼似虎之辈,此番在他身边,便有四十多万大军,皆从东来,正入延芳淀。这可如何是好?甘相公身边,人马不满三万,若是放得一般人,怕是早已调头而逃,但是甘相公偏偏就不走,莫说耶律仁先有四十万大军,便是有他一百万,甘相公也丝毫不惧……”
“赏,说得好,有赏!”
“说得好,甘相公当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四十多万辽军,也吓不住他!”
“甘相公威武。”
……
甘道坚大胜辽人,整个汴梁城,说书先生恐成最大赢家。
道坚书院之中,更是热闹非凡,连爆竹声都想起来了,能成为甘道坚的学生,便是人生最大的荣光。学生们在书院里庆祝还不够,几百人的队伍,便往城里走,便是要去游街露脸,也是要宣传一下甘先生的丰功伟绩,生怕有一人不知晓了。
却是在家中鲜少出门的赵宗兰,反倒是后知后觉的,若不是门口被越来越多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了,她都还不知道甘奇在燕云打了如此大的胜仗。
当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不是惊喜,而是痛哭出声,她哪里知道甘奇竟然在雄州遇到了这般凶险的事情,唯有后怕不已,什么背水一战的热血沸腾,她都没有,她只有觉得他的夫君差点战死沙场的后怕。
敲锣打鼓的,道喜道贺的,感激感谢的,拜见送礼的,家中忙成一团。
此时宫里也来人了,大太监李宪亲自来了,带着人上门来宣赵宗兰进宫赴宴。皇帝请吃饭,请甘道坚之妻位列上座。
朝会暂时散了,许多事情明天再议,但是满朝诸公还没有散,大宴群臣。大舅哥便想着把妹妹请来代表甘奇,也代表老赵家新皇帝的英明。兴许,大舅哥还有另外一点想法,趁此机会,该把赵允让的名分与历史定位给拿出来说一说了。
赵曙心中的想法很简单,给他亲爹弄个谥号,加一个后缀,什么效天符运立中体正至文圣武智勇仁慈俭勤孝敏宽定成皇帝,如此之类的。
赵曙还是孝顺的,他如今当了皇帝,他老爹就不该是王爷了。不过,这对于仁宗赵祯来说,又是不公平的,皇位是仁宗给的,转过头去,赵曙竟然真的要干这事。
不得不说,亲爹就是亲爹。
特地把赵宗兰一个妇道人家也弄到皇宫里上座坐着,严格说起来,多少有些不符合礼法,但这是给赵曙撑脸面,赵允让也是赵宗兰的亲爹,如今赵宗兰代表了谁?那自然是甘奇。甘奇何许人也?燕云都是他收复的,功高盖世,这就是赵曙的脸面,这就是赵曙要给亲爹封皇帝的底气。
这场大宴,有得争!那些自诩清流的老头们,以死谏言的也当不在少数,包括唐介。
而甘奇,已然开始谋划大燕国的事情了,马上要面对辽过的反扑,不可能还留着一个什么大燕国来拖后腿,否则后患无穷。
雄州沿线的禁军,也开始往北而去,从太原到沧州,整个防线开始北移。人数在七八万之多,这些军队虽然大多不堪用,但是守个城池,控制一下治安,安一下民心还是可以的。
而正在滦州城里四处见人的狄咏,似乎正面临着一场危机,到处见人,到处说什么解甲归田之类的话语,这些事情都不用如何打听就能传得满城风雨。
皇帝陛下麻牛,岂能不怒?岂能不做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