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拜师礼(上)
(13)六月初一|昼|望天教·龙首峰·无极台
拜师礼比之比武会之类的,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因为师人们要看是否有合适的徒弟必须来瞧一眼,所以偌大的无极台四周依然不减人气。
不过,这次的拜师礼随着师人、弟子们的到来,最后看上去反而比往年的拜师礼还要旺一些。一些在修缮房屋、栈道的弟子忙里偷闲赶过来,身上还粘着来不及清理的尘土。
这情景,不但让新弟子们感到紧张,连作为他们的“对手”、要帮助他们“献武”的本门弟子也感到颇不自在。柳素安站在西边的副台上,看到一片人头不禁讶然:“什么风吹来的,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陆景抱着手靠在副台的柱子旁,仍旧一副自在的样子:“这有什么好慌的,都是看客,你全当白菜不就得了。”说着,他望见一旁的沈聆霂。
沈聆霂从早上起就一直沉默不语,微微皱眉入神地想着事情。陆景解下盛水的皮囊,沈聆霂接过喝了一口。另一旁靠坐在柱子旁的少年看过这一幕,起身将边上的一排木剑分给这里的弟子。
柳素安对陆景揶揄道:“你看你看,沈师姐还不是紧张了。”
那少年把木剑塞进柳素安手里:“你呀,还是管好自己吧。”接着把木剑送到沈聆霂面前,见她仍旧想着事情,不由地安慰提醒道:“聆霂,昨天没休息好么?”沈聆霂回过神,接过木剑:“我没事,谢谢宋师兄。”仍旧陷进冥想中。
柳素安见此,兀自紧张地侧过身,嘟嘴犯着嘀咕:“前几天已去居英峰见识过了,新弟子中真有些厉害的,那个女孩子才学剑不久,可是看她招式简直跟熟手没差多少,看得我都没底了,万一她反而比我厉害可怎么好?”
这时她后脑勺被戳了一下。柳素安转过身,看见少年哭笑不得的表情,原来他早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了:“你修炼几年,人家又才多久?这么丧气的话,小心我告诉你师父。”
“别别别,宋师兄,我就是有点没底……”柳素安红着脸,心里一阵发虚。
“好了,就吓吓你。帮你打听过了,你的对手没你想得那么厉害,放宽心吧。”
柳素安听了,惊讶之余不由地站直了一些,心里涌上一点喜悦:“谢谢师兄!”
“喂,源寻,那帮我们打听了没啊?”陆景坏笑道。
宋源寻回以坏笑,把木剑抛给他:“你们还用得着?台上自见分晓吧!”
……………………
“第八轮,田韫贞!助试弟子,柳素安!”
田韫贞本来就握着墨夕的手,全是湿腻腻的汗,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抓得更紧。
墨夕拍拍她的背:“去吧,到你了。”
她站起身,脚滑了一下。
“没事的,你别紧张。”墨夕安慰道:“昨天不是好多了?”
“嗯。”她抑制住颤抖的声音,使劲深呼吸。
脚下慢慢凝聚灵气。她缓缓地升起来,向无极台中央飞去。
她不由自主地回望一眼,墨夕替她呐喊鼓劲的说话口型非常清晰。转过头时正好瞥见那个立在千人中却仿佛独立于世的玉树之姿,月白的衣裳随风翩飞,几乎迷了她的眼。
她一出神,脚下顿时一空。
看台上弟子们“呼——”地一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坠落。
“这,四个月了吧,还不会御剑?”
“哎,很弱,难怪找柳姑娘跟她对打呢。”
南边的师人看台也是一片唏嘘。舒怀谦静立不语,韩匀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
墨夕正揪着心要冲出去,忽见正在掉落的木剑停在了半空。
田韫贞的身体摔在木剑上,但见她缓缓地爬起来。
墨夕禁不住在心里欢呼,掌中都替田韫贞捏了一把汗。
木剑载着田韫贞稳当落地。对面的女孩向她行礼:“柳素安。”
“田,田韫贞。”
主持的弟子都没有敲锣,七轮下来心中已有倦意,只慵懒地说了声“开始”。
定了几瞬,柳素安率先挥剑出动,感受到的防御如棉絮团一般。田韫贞被她打得节节后退,她不禁加快了速度,心中释然:“宋师兄果然没骗我,当初看她练功就觉得不怎么样,我稍微松点手好了,也免得她下不来台。”
新弟子较量的都是望天剑诀。几回合下来,田韫贞几乎被逼至无极台边上。柳素安心中得意,正要说“冒犯了”,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只出干招,并没有念口诀引来灵气,更不要说用什么法术,两人甚至双脚都没离过地。
“这跟毫无修为的凡人打架有什么区别?没那么强,但也太弱了吧?”柳素安顿时觉得丢脸,有些怨恼地看向田韫贞。
拜师礼不成文的规矩是对打最多两柱香的时间,主持的弟子觉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叫停,除非有师人还想看下去。
周围人们开始起哄,南面观台上的师人们则少有言语。
这会儿那弟子准备叫停了。柳素安举手阻止他:“等等,这才一会会儿。”
那弟子有些不耐烦:“我想诸位师人已经看明白了,不必这么费时间。”
田韫贞羞得满脸通红。
“等一下!”柳素安道,“刚刚都是我攻她守,她一味地守,能看出什么本事来呀?”
“防守当然也是一个人的本事,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她刚刚没一招守得住的,你自己不都手下留情了?”那弟子懒得再说了。
“……谁说我不懂?我想……是她性子的原因。”柳素安坚持道,“这次换一下,就十招,本来就是’献武’,让她再主动露露自己的本事,行不?”
那弟子看田韫贞快哭了,心倒也软了下来:“好,那就十招。”
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看的弟子早就等不及了,无极台四周一片嘈杂。柳素安急忙催田韫贞赶紧的。
视线前方又是那人。田韫贞咬咬牙:“只有十招了,一定要让他知道,我不是废物!”
柳素安忽觉灵气逼来,退回无极台中央。田韫贞飞身冲来,她一一轻松地避开,升至上空。突然后方背下一阵凉风,她忙侧过身,木剑剑锋差点碰到她的肩头。
“这还有点意思,但还是差远了。”
柳素安没有回击,也没有化解招数,只是躲。等第十招过,她感知着田韫贞周身散乱的灵气,无奈地摇摇头:“也就这样了。”正待落地,却不想疏忽大意擦过散出来的剑气,她的右手背上出现了一条红痕,顿时吃痛便松了手。木剑落了下来,咣咣地掉在广场上。
“好了,已经十招了。”主持的弟子捡起剑,挡住将要未要扑过去还击的柳素安,神情意味深长。
田韫贞低着头逃也似的跑回去了,耳中充斥着四周弟子们的议论声。
墨夕在原地迎接她。
柳素安又急又怒,然而自己出言在先,剑从手落已经让她丢了脸,再还击既是言而无信更是无脸上加无脸,当下只得闷头夺过那弟子递来的木剑,急匆匆地从人少的看台边上离开了。她不想回到宋源寻他们在的副台上去,只偷偷地看了一眼南边师人们所在的看台,虽不能看清,但仿佛也能猜到师父黄芷越当下的神态是如何。
……………………
第八轮结束后,那弟子迫不及待地报下一轮:
“霍濂之!助试弟子,陆景!”
周围热闹起来,不似刚才不满的喧闹。
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面无表情地飞来,头略微垂着,落地后拎着剑慢吞吞地走到中间。
“你好,我是陆景。”
“霍濂之。”声音冷漠。
他的状态凉了众人的热情。持锣的弟子见他眉眼间的疲惫,好心道:“霍师弟想必是连夜刻苦修炼,其实万事要自寻一个度,过了就不好。”他又干咳了一声:“师弟啊,剑……不要拎着,哪怕是木剑。”
霍濂之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开始?”
见他目光冷冷的,这弟子一副吃瘪的表情,只好“砰”地一敲锣。
霍濂之没有出击,那只好陆景来。一回合,一回合……自是比上一轮的精彩,但也没有众人预想的波澜。
“哎,我还以为能跟陆师弟交一下手的,怎么说也该是个资质高的……”
“可能只是新人的缘故吧。”
“是啊,刚刚宋师弟那轮,也没什么太大的看头。”
师人之中早有不少探视的目光纷纷伸向霍濂之。新任教主兼赤鹏峰峰主钟复恒把韩匀叫来问道:“这个孩子是什么来头?”
望天教的弟子身世一向清明。韩匀道:“是天师道霍清之老前辈的孩子。天师道在修士界早已没落,弟子早就散了,门人霍清之后来在登天楼附近的山上隐居,娶妻生子……”
“哟,那他是老来得子了。”有师人叹道,“几百岁的人清修一辈子,还不是想着要留后,这后人又来了望天教,可见天师道的修炼方子的的确确是过时了,不比当今四大派。”说着,周围的师人纷纷感叹不已。
韩匀继续道:“几个月前,这位老前辈气数尽了,仇家来寻仇打死了他和他妻子,这孩子侥幸捡了一命,孤苦无依的,之后便来了望天教投师。”如此说完,师人们皆感叹:“这么说,他身上还带仇了?”另一边苍云峰峰主陈远闻听见了对话,接道:“这霍清之如何遭了仇家?那仇家是什么人?”韩匀也无奈地摇头:“这孩子毕竟年少,老前辈又是活了几百年的人,我问了登天楼好些人,问来问去谁也不知,也许是老前辈年轻时结下的梁子,如今是难寻了。”
钟复恒道:“这个叫霍濂之的孩子如今既入我望天教,若身负仇恨,那也就成了望天教的事。你闲下来再帮他去外头打听打听,如若可以,他往后的师父也好,必要时咱们也罢,也当帮着化解那段恩怨。”他说完,无极台上的陆、霍二人的献武就结束了,只见霍濂之一直拎着的剑终于甩了出去,陆景用自己的剑锋抵住迎来的剑锋,在灵气的交缠下呼啦啦转了几圈,又甩了回去。霍濂之接住后,立刻做了个揖。等陆景匆忙收回招式还礼,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结束的锣紧跟着敲响,敲得众人都有点茫然。
陆景回到西边副台,把木剑丢回架子上。宋源寻打趣道:“你怎么跟他一样看着没劲。”
“跟谁?”
“霍濂之。”
陆景“哼”了一声,有些不爽:“他好像不想打。”
“不想打?”
“又好像有点想。”
“这么奇怪的吗?”
“还真就这么奇怪。”陆景同时露出疑惑的神色,“前头没精打采的,要么就是不想展现自己的本事。但是最后那剑一甩,又好像在试探一个招式行不行似的,那可不是望天剑诀的招式……这小子搞什么猫腻?”
宋源寻看了一眼名单:“他的资质不差,是土属性的单灵根。”
又看一眼:“后面还有个也是土属性单灵根,叫墨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