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真假
穆敬荑如蜗牛般挪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该吃晌午饭的时间了。
刚刚经过大柳树附近时,她强撑着走得快了些,总算没有听到什么恼人的话,‘有惊无险’顺利过来了。
推门进院儿,只见灶间位置浓烟滚滚,不一会儿赵氏就灰头土脸蹦跳着从里面冲出来了。
吓得她连忙问道:“娘,你不会是将灶间给点着了吧?”
赵氏正捂着嘴猛咳,突然听到他的话,立即转头看向院门口,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一瞬。
待她用衣袖擦抹了额上的汗水,这才蹙眉道:“你这死丫头,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又跑出去干什么了,怎么搞得如此狼狈模样?”
穆敬荑则急得喊道:“娘,我问您是不是把灶间点了?”
赵氏张了张嘴,羞窘的瞥向别处,半垂了头:“我也不知,也许没着,也许着了.....”最后着恼的狠命跺了两下脚:“哎呀,烟太大,熏的我眼睛看不清!”
说着话,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双眼泪汪汪的,不时眨动几下,母女俩的形象简直是半斤八两。
穆敬荑努力紧走几步,到了灶间,眯缝着眼睛走进去,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探向惯常放烧火棍儿的位置。
摸到棍子后,直接将灶膛外的地面用棍子划拉两下,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将灶膛里塞得密密匝匝的柴火都扒了出来。
小心防着火星子与外面的柴火连上,一边咳嗽一边流着泪,终于将赵氏塞满的柴火掏了出来,只留了寥寥几根木棍儿在里面烧着,这才起身。
烟气不外冒了,灶间里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穆敬荑想着先看看锅里,忍不住好奇赵氏打算做些什么饭食。
谁知手刚一碰到锅盖,就被猛的烫了一下,“哗啦”一声,那木质锅盖就坍塌进了锅中。“滋啦啦”的声响过后,一片红光映入她的眼帘。
“我去,这锅里到底放没放东西啊,怎么是红的?”她转身去找水瓢,舀了满满一瓢水“哗啦”一声倒进锅内。
“噗...呲啦啦......”水汽陡然升起,通红的锅壁这才由红转黑,缓缓飘上来一些黑色碳状物。
“娘,您在锅里放的什么?”穆敬荑冲着外面大声嚷道。
“啊,好了么?”赵氏小跑着过来了。见到锅里漂浮的物事,蹙着眉头瘪嘴道:“我放了米呀!”
“娘,您只放米,不知道放水吗?这都是基本常识吧,连这都不知道...真是......”穆敬荑一边淘水刷锅,一边嘟囔着:“真不知您当初做丫鬟整日里都是干什么的......”
赵氏见她如此轻视自己,立即辩解:“我以前是专门给夫人梳头的,不干别的,自然不通厨艺!”
穆敬荑无奈叹了口气,只得默默地刷锅,做饭了,谁让她老娘一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呢!有教会她的功夫,还不如自己干来得痛快。
穆敬荑弯着身子,使出十二分力气,又是铲子铲,又是用炊帚刷,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沁了满额汗水,才勉强将锅刷洗干净。
赵氏也许是深知自己不是做饭的料儿,没有再进灶间,老实的回了屋。不一会儿她竟搬了个大木盆出来,坐在院子里洗起了衣服。
穆敬荑听到声音,侧头看了看,心中顿感宽慰不少,赵氏确实有所改变了。就像仙女突然降落凡尘,开始接地气了一般。
她直起腰身想要到面罐里舀些面做个汤条,突然嗅到自己身上掺杂着汗水狐骚青草之类的混合味道,立时忍不住恶心,冲出灶间,奔到茅厕一顿呕吐。早上起来本就没有机会吃饭,这一顿呕吐令她更觉虚弱,身上的疲惫感瞬间又加重了不少。
等她扶着墙根儿走出茅厕的时候,不得不对着院里忙碌的赵氏说道:“娘,我不知是病了还是怎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您能不能......”话说到一半儿她就忍不住大口喘起了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再次开口:“您能不能到街上去买些吃食回来当午饭,我实在没能力做了。”
赵氏皱着眉头听她讲完,快速起身走到近前,想要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猛然闻到那股浓烈的味道,瞬间干呕起来。
缓了好一阵儿,赵氏终于压下那股劲儿,立即开口斥道:“你这都什么味啊?不会是摔狐狸窝里了吧?”
“女儿不知,清醒时已经在山里了,实在太过骇人,真怕遇到个野物将我吃了果腹。”穆敬荑垂了头,一脸委屈无助。
“你不会是得了梦游症吧?怎会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赵氏一脸惊诧,眼中满是担心忧虑。穆敬荑颓然的摇摇头,眼中疲色尽显,表情既无奈又可怜。
赵氏心疼的想要拍拍她的肩,又惧于她身上怄人的味道,只得作罢,转而柔声道:“丫头,要不娘帮你烧点水,先洗个澡吧!实在不行,咱就寻个郎中过来看看。”
穆敬荑刚想点头,一想到之前的烟雾缭绕,马上又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不过这水还得需娘帮着添到锅里,我估计是拿不动了。”
“好!”赵氏爽快答应,转身进了灶间。
此时临江镇西面的王家大宅里,神婆正眉飞色舞的讲述着自己的神勇经历,又将小童手中金属钩子上的狐狸尸体向地上一丢,引得王家众人一阵惊呼。
“天哪,原来真是有妖物作祟!”一个小厮骇然出声,双眼瞪得犹如铜铃儿一般,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物事。
“嗐,我以前也听人说过,狐狸最会魅人,邪乎得很呢!”
“那可不,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屋里的诡异场景,大到家具小到茶杯,均是自己挪动起来,又是倾倒又是碎裂的,可吓人了。
估计这狐狸修炼的得有些年头了,否则怎会连隐身都会了。”另一位小厮也神秘兮兮分析起来。
“幸亏有神婆在,我早就说这神婆靠谱,杨家庙那是出了名的神仙地界,降妖除魔就得去那儿请人。”一位老仆抬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说道。
“行啊,除了就成,只要少爷平安,王家平安,管他什么狐狸精蛤蟆精的,都不用惧怕......”
廊檐下仆役丫鬟一众人等小声议论着,纷纷凑在门口瞧新鲜。
神婆老神在在的坐在厅中,与主位的里长夫人罗氏低声讲述着,听得对方不时愤慨,惊讶出声。故事讲完,罗氏满脸堆笑,一扬手命丫鬟拿了一兜碎银出来,看数量少说也有五两左右。
神婆满是皱褶的眼皮微微抬了抬,嘴角缓缓下垂,淡淡一句:“夫人心不诚啊......”
拿着那兜碎银走向老妪的丫鬟脚步一顿,转回头看向罗氏。
罗氏一愣,转瞬递了个眼神给她,丫鬟会意,继续走向老妪,将那兜碎银放到了老媪手旁的小几上,微一蹲身退到了罗氏身后。
老媪看都没看那钱袋一眼,继续道:“老身一届方外之人,对这些黄白之物并不感兴趣,贪婪是人的秉性,只有戒除才能消灾纳福。”
话落,她叹了口气,眼露不屑之色,语调微扬:老身不才,眼神还算清明,想必贵府还未有后吧?”
罗氏先是皱眉,后又一怔,不知她为何话题转换的如此之快:“我儿虽已成婚,但时日尚短,儿媳仍未有孕也属正常。”
老媪神秘一笑:“命中子女缘薄,必然难以为孕!”
“您是说我儿媳生不出孩子,身体有恙?”罗氏身子向前欠了欠,有些不敢置信。
“不可说,不可说......”老媪缓缓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状,话落起身就要去拉一旁的小童。
罗氏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急声道:“婆婆切莫急走,妾身还有事相问!”
神婆儿不为所动,仍要拉着小童迈步出屋。一旁的丫鬟接到罗氏眼色,连忙上前拦阻,陪着小意笑着哄劝:“还请婆婆留步!”
“贵府这是执意要与老身过意不去吗?”神婆态度陡然一变,突然扬手,红光一闪飞向了里屋门挂着的棉布帘子。
火苗“忽”的一声蹿起老高,引得屋里屋外的众人均是一惊,慌忙散去各处,找寻木桶陶盆等物装水灭火。
罗氏急得直跺脚,有心埋怨,又因神婆露出的这一手实在诡异,只得强压了怒火。
“烦请婆婆再多坐一会儿,帮妾身解了疑惑,自然会送婆婆出去。来时既是我们亲自接迎过来的,事了后必然还要好生护送回去,怎可让您老辛劳徒步!”
“无事,老身向来随心意而定,不愿将那些世俗规矩放在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何足挂齿!”老媪摆摆手,见帘子上的火渐渐小了,立时手舞足蹈起来,口中喃喃念叨着。
罗氏只见帐幔上的火苗在老妪的念叨声中逐渐消失无踪,顿时如见到神人一般,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招手,不远处的小丫鬟便赶了过来。罗氏附耳说了几句,小丫头心领神会,转身向库房跑去。
她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红木精雕的小箱子,一尺长,半尺宽,高约五寸,恭恭敬敬捧到了老媪面前。
“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之前听您讲述,一时有些入迷,忘了与您解释清楚了。那兜碎银是为了给这位小先生花用玩儿的,箱子里的才是为您准备的,还请婆婆不要见笑着恼!”
罗氏的态度变得极为恭敬,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老媪微微挑了眼皮,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几上的木箱,淡淡道:“我不是说了吗,方外之人不喜那些黄白之物,是夫人多虑了!”
罗氏这下了彻底蒙了,不知她是真的不喜还是说的场面话。微微沉吟了一下,转而探寻道:“还请婆婆为切身解惑,因何说我王家子女缘薄?”
神婆儿无奈叹了口气:“令公子的性子想必夫人也清楚一二,若是再不收心,难保会再出妖患之事,长此以往必定再难有子嗣了!”
罗氏微皱了眉头,想起自家儿子喜好拈花惹草的性子,再一想儿媳看管严苛的模样,一时也犯了难。
但凡有些钱财的大家,哪个男主子不是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唯有自己儿子只有一妻,连个通房丫头都留不住,刚提的柳婷又被徐氏给想辙发卖了。
这男人越是管得严苛越是觉得外面好,越是喜欢偷腥,可这徐氏娘家势大,她也不好训斥太过,免得罪狠了,儿子又要遭殃。
夫妻不睦,又无小妾通房,这子嗣确实难了些。
“还请婆婆指条明路!”她微微蹲身行礼,恭谨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