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准备

穆敬荑盘点了下已经干透的坯子,估摸着能凑够两窑,便停了手。“爹,要不先烧两窑吧,省的都堆在这儿,耽误买卖。”

穆云山瞧了眼忙活小半日的成果,点了点头:“那就往窑里搬吧!”

“哎!”穆敬荑欢喜的应了声,开始码窑。

当日下午窑火便点了起来,穆云山负责看管火势,指挥着穆敬荑跑腿儿添柴。

直至傍晚,何睿勍才姗姗归来。

一见他那颓丧模样,穆敬荑连忙迎上去,小声嘟囔道:“你咋了?怎么跟被人蹂躏了千百遍似的......”

何睿勍顿时委屈起来,忍不住开口抱怨:“哼,你可知我走了多远的路,废了多少嘴皮子?从早到晚,直至此刻,我还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呢!”

“啊?那你怎么不买......”穆敬荑话说到一半儿,就见他身子一软,直接歪在了自己身上。

“唉……好饿啊……好困……”何睿勍喃喃着,缓缓闭了眼。

“哎,你好重!”

她瞬间被压得矮了半截儿,拼尽全力想要撑住对方,可惜力气有限。转头欲向自家老爹求救,但一看他的伤腿和窑炉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只得认命。

她无奈的长叹一声,艰难地架着何睿勍向正房走去。

赵氏将方桌拾掇干净搬回堂屋,一扭头正好看到如此情景,瞬间黑了脸。

“死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若叫外人瞧见,你可就别想嫁人了!”

“娘,没办法,他快饿晕了,忙活了一天什么也没吃。”穆敬荑苦着脸,无奈解释道。

赵氏撇着嘴巴,一脸嫌弃的走过去,伸手与女儿一起将人架进了屋。

人家都如此卖力了,穆敬荑也不好偷懒,认认真真做了四菜一汤,打算好好犒劳犒劳何睿勍。

赵氏帮着将饭菜摆上桌儿,因着穆云山守窑不能离开,便将饭菜匀出一部分给他端了过去。两人一起映着窑里的炉火,听着四周隐隐的虫鸣,慢慢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何睿勍也真是的,一进门儿就扑在咱闺女身上了,这叫什么事儿啊!”赵氏满脸气愤,忍不住抱怨。

穆云山叹了口气,淡淡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家忙了一天,实在太累了,又不是要故意占便宜。

再说我这腿伤着,窑火又不能离人,你当时也不在,难道要把人丢在地上不管吗?”

“那也不能......总之就是看着不顺眼,男女有别,这明明就是欺负咱家敬荑不谙世事。”赵氏仍旧心存郁气。

“嗐,睿勍是个好孩子,家世也不差,咱们又是亲戚,他俩要是真能成,那也是一桩美事儿!”穆云山嘿嘿笑道。

“你净想好的,若是何小子与那姓闫的一个德行怎么办?勾的咱闺女动了情,最终却不愿娶她,难到非要丫头想不开才罢休吗?

真是的,哪有你这样当爹的!”赵氏气的起身回了灶间,自己在那生闷气。

此时的穆敬荑正一边吃着饭,一边等着大口吞咽饭菜的何睿勍告知今日成果。见他瞪着眼睛一个劲儿抻脖儿,连忙递上一碗菠菜鸡蛋汤。

何睿勍接过,咕咚咚喝了小半碗,总算顺了气。

“哎呦,可噎死我了!”他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打嗝儿,引的穆敬荑直皱鼻子。

见她如此模样,何睿勍噗嗤一笑,耍赖似的递过碗去:“再盛一些,我还想吃!”

穆敬荑蹙眉接过,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慢点儿吃,小心撑着,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能吃啊……”

“以前我也没受过这种累啊!”何睿勍端着碗,每样菜都拨了点儿,填了一口,慢慢嚼着。“你可不知道,我今日都去的哪里......”

“工匠家呗!”穆敬荑随口答道。

“哪那么容易?这个时节正是盖房子的旺季,几乎所有的工匠师傅都在忙。我东一趟西一趟的好一通问询,有的地方甚至相差十几二十里,马车都过不去,只能靠双脚走。”

“你不是有功夫在身嘛,还怕这个?”穆敬荑挑眉。

“哼,有功夫的人也会累好嘛,只是时候长短的区别而已。再说,有的工匠还在半山腰,我这顿爬山啊,简直命太苦了!”何睿勍瘪着嘴,一副倍感委屈的模样。

穆敬荑见他那副可怜相,有些于心不忍,将手中的碗筷撂下,正色道:“这样吧,接下来跑腿儿的活儿就都交给我吧。你呢,只管在家歇着就成。”

何睿勍诧异的看着她:“你一个小姑娘,还打算亲自上阵与那些糙汉子打交道啊?疯了吧你!”

“那有何不可?都是人,你累坏了,我再不出头,光留一群工匠在那儿,还不得乱套啊!”穆敬荑白了他一眼,端起碗继续吃饭。

“哦,对了,咱们还缺一个负责伙食的厨子。你问问穆叔,咱们附近有没有熟识的会做饭的厨子,男子最好,实在不行,岁数大些的妇人也成。”

“工钱怎么开,你问过行情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穆叔应该清楚吧,你问问再说。”

“那也行,我这就问去,赶早不赶晚。明日能开工吧,砖瓦都运的过来吗?”穆敬荑起身,一边问询,一边端着饭碗往外走。

“后日干活的人都能到,到不了的我都没请,只请那些恰巧有空闲的了。

砖瓦也交了定金,只不过一时半会儿不能全到齐,他们答应说六七日才能送全。我想着随送随用,与他们对好数就成。”

“好!”

到了院里,穆云山刚好吃完饭,见闺女过去,还以为她是去收碗筷儿的,顺手就递给了过来。

“爹,咱们这附近有谁擅于做大锅饭吗?明日作坊就要动工了,还缺个做饭的师傅。”她接过碗,放到一旁,低声道。

穆云山顿感惊讶:“难道睿勍今日是忙这个去了,那我明日是不是也得过去啊?可这窑......”

穆敬荑俏皮一笑:“不用,你去又帮不了什么忙,连窑都没建呢,哪有用得到您的地方啊。”

穆云山还是有些不放心:“睿勍说要我做那的管事呢,若是建作坊都不露面儿,说不过去吧?”

“嗐,那里的人又不是将来作坊的工人,你露不露面儿又有何区别?”穆敬荑心中暗笑,自家老爹也太将这管事一职看重了。

不过表面上她还是一副认真模样,笑着安抚道:“作坊少说也要盖一月有余,等完工了,您的腿也快出百天了,刚好可以上工。”

穆云山点点头,这才想起穆敬荑刚问的事儿,连忙道:“丫头,其实您们找厨子,咱们东邻你姚伯就是,之前一直在福全镇的宝月楼做厨房大师傅。

这两日他正好在家称病,你们若是去请,定会答应。他那人挺仗义的,是个敞亮人。”

“是吗,那感情好,我这就去叫表哥!”看来她这饭也吃不完了,直接端着碗送到了灶间。

赵氏刚好在刷碗,见她进来,瞥了一眼那碗里剩的小半儿饭菜,嘟囔道:“又剩饭,小心往后挨饿!”

穆敬荑讪讪笑着:“我这不是有事要忙嘛,也确实盛的多了些,下次不会了!”

“哼,我瞧着呢!”赵氏撇撇嘴,将碗接了过去。

正房东屋,何睿勍正歪在床上假寐,听到脚步声,烦躁的睁开眼。

“穆叔怎么说?”

穆敬荑扫了一眼他未脱鞋的脚,回道:“我爹说让咱们找东邻的姚伯,他往日都是在宝月楼做厨房大师傅的,恰巧这几日在家歇息。”

何睿勍翻身坐起,立即精神不少,但下一瞬,他又有些泄气。

“咱们去请一个宝月楼的大师傅给一群工匠做饭,那得付多少银钱啊?少了人家能乐意来吗?”

“嗐,管他呢,先去问问再说。我爹说姚伯这人挺好说话的,没准儿就成了呢!”穆敬荑摆了摆胳膊,催促道:“快点儿吧,一会儿天就黑了。”

“那走!”何睿勍整了整衣衫鬓发,两人快步出了门。

穆家宅院从外面看很是普通,虽不显得多么落魄,但与东邻一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儿。院墙没人家的高,门楼儿也没人家的气派。

两人来到那漆成暗红色的大门前,瞧着上面乌亮亮的铁制门环,均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些怵头。

最终还是穆敬荑上前两步,抬手抓住门环,轻叩了两下,又侧耳听了听动静,不一会儿脚步声就传了出来。

“谁呀?”来人竟是个小男儿。

“我们是西邻穆家的,请问姚伯在吗?”她扯着嗓子回道。

“哦,我爹在呢,你等一会儿!”小男孩儿答了一句,“噌噌噌”跑回屋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小男孩又跑了出来,这次直接到了院门前。一阵搬门栓的声音过后,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儿。

“进来吧!”小男孩儿上下看了他们两眼,表情有一瞬的惊讶,很快又收敛了神色。待他们进门,坠在后面的小男孩儿又将门闩上了。

见穆敬荑不解的看着他,小男孩儿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要考童生,正在苦读,怕吵。”

“哦,那你真厉害,加油!”穆敬荑笑笑,做了个握拳的手势,看得小男孩直皱眉头。

“行了,赶紧进去吧,净让人笑话!”何睿勍伸手扯了她一把,悄声道。

“知道啦!”穆敬荑瞥了一眼走到前面的小男孩儿,暗自吐了吐舌头。

姚家的院子很平坦,也很空旷,除了与穆家正房差不多大小的西厢房,还有高出穆家将近三尺的正房,再无其他。

走进明亮宽敞许多的堂屋,只见一个皮肤油亮,脸膛白胖的中年汉子正懒洋洋坐在主位。

见他们进来,笑吟吟的招了招手,对着穆敬荑道:“穆丫头,寻我何事啊?”

穆敬荑恭敬行了一礼,微微笑道:“姚伯,听我爹说您这几天在家歇息,我恰巧有事想请您帮个忙,这便过来了。”

“是你求我帮忙,不是老穆啊。”姚伯啃咬着嘴唇,微皱眉头,眯着眼睛像是在思索,并没有立即回复。

一旁的何睿勍突然开了口:“姚伯,我们是想聘请您给建作坊的工人做一个月左右的饭食。”

“我知道姚伯您在宝月楼是大师傅,德高望重,请您给工匠们做些大锅饭有些屈才了!

但我平日里总听爹爹夸赞您,耳濡目染下也生了些孺慕之情,想着若能得您赏脸,定是个万分荣幸之事,对作坊来说也是个好兆头!”

姚伯“噗嗤”一声,被她这一顿捧给逗乐了:“合着我还能带来吉兆了?”

“当然,还请姚伯能应下此事,小女定感激不尽!”穆敬荑表情真挚,诚恳一礼。

见对方仍未应下,何睿勍再次开口:“姚伯,如今我们经营的虽只是小本买卖,银钱一时也有些吃紧,但给您的工钱还是要有的,一月三两银,您看行吗?”

姚伯微微皱眉,眼神淡淡的看着何睿勍,摩挲着椅子扶手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