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固执的老人
“真是一片狼籍……”
牧久歌从运输舰上向下看去，正下方的城市曾经是波兰最繁华的都市所在地，但是现在，这里是废墟，钢筋混凝土在地面上翻转腾起如同海中浪花，柏油路面烧化又重新凝结。
“像是被几百头疯牛犁了个遍，人类文明还在继续，经历过战争的地方却像是末日之后的场景一样。”
“这很正常，战争就是这样的，我敢肯定在这里释放一个招魂术式能引来数十万的冤魂。”
犹格冰冷的回道：“我还以为你多少该习惯这样的场景了，成为非人类之后你的承受能力分明强大了不少。”
“那可没影响我伤春悲秋，或者对着面前这一片人类自己同胞屠戮留下的残酷嗟叹。”
“你如果有古代诗人的文笔就赶紧挥毫，没有的话就别在那里磨叽，好好规划一下我们在这一地区新的行动方针。”
“那么我要求先和中东的同伙们取得联系，还有北非那帮拉胯玩意，我可不打算在这里触发孤立无援。”
牧九歌的原定计划是在安拉德无力细致查探的地区建立前哨基地，作为在东欧地区部署的据点缓慢扩散，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安拉德已经开始了占领区域和毁灭区域的有序重建，完全没有可以插足的地方，哪怕是荒郊野外也有可能随时飞过一批绕远路的强袭机兵部队。
更何况，藤壶的样品确实送到了埃特宁手上，但是还没来得及被他仿制出来，就死在了谢幕礼花下。也正是因此，无法断定欧夏麟手里有没有藤壶的技术，假如有，那么在这一地区建造地下设施更是撞上枪口的愚蠢行径，牧九歌很清楚欧夏麟在青铜鼎工作期间对他在私底下的各种小动作了如指掌，假如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而想着如何针对欧夏麟，恐怕只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眼前的战争废墟毫无疑问是最佳的潜藏之处，牧九歌曾设想在这里会有不少坚守家园的游击队伍，但是心跳探测仪和活灵检测术式没有任何反应，这里是一片真正的废墟，被岩层坍动弹轰炸过的土地上有许多随时会被风吹起的细微粉尘，人在这种环境下没有口罩或者专用的面罩，或许走一趟就会得硅肺。
运输舰继续向东飞去，牧九歌的计划是在东欧靠近中东的位置建立前哨站，寂静的飞行了一段时间后，犹格突然出声说道：“欸？这里居然，有很多的生命反应？”
牧九歌睁开眼睛，“游击队？或者是防空洞里的幸存者？”
“不，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收容所？”
“什么？红十字会？还是什么人道主义组织已经到达这里？”
“我不确定，从反应上看，起码有一百多名儿童，这栋建筑物看起来也是临时建成的，伪装做得很好的铁皮房屋。”
牧九歌来了兴趣：“停一下，我下去看看。”
“我不推荐，”犹格说道：“没有任何意义，耽搁行程。”
“犹格，我们来打个赌吧？”牧九歌捏着鼻梁饶有兴致的说道：“如果我赢了，以后的行动除非我冒进到威胁我们的计划和生命，你都不准提意见。”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必输无疑？”犹格罕见的出现了情绪波动。
“如果下面的收容所不是任何一个国际人道组织，也不是幸存者的苟延残喘，就算我赢，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会有个人冒着死亡危险在这里建造一个收容所？”犹格笑了：“你所向我鼓吹的人性光辉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你怕输了？”
犹格不满的哼哼几声：“别对我用激将法，没有意义，无聊的赌局，我不介意陪你这个任性的王下去溜达溜达。”
几分钟后，一架紫罗兰盾卫拖着尾焰飞出运输舰。
踏在这片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上，牧九歌内心升起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受，似乎一下子听到了无数人的惨叫和哀嚎，一种悲观低落的情绪交织在土地上空，沉默的慢慢压垮大地上所有人的心智。
这或许也是犹格所谓人类王的能力，有点像是新人类，但是强出去太多。
牧九歌信步走到收容所围起的那一片场地的大门前，犹豫着抬手敲了敲大门，此时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八点，牧九歌不敢肯定会有人来开门。他看了看大门和围栏，没有任何一个人道组织的旗帜或者标识。
“什么人？”
牧九歌愣了一下，然后用不太熟练的俄语回答道：“一个路过的人，已经很晚了，可以允许我进去休整一下吗？”
很拙劣的借口。
“我怎么相信你不是来抢劫的大兵或者什么更差的东西？”大门内的人很警惕。
“你只需要打开一个小小的门缝看看我的脸，就可以相信了，如果我要袭击你们，为什么不翻过围栏，或者直接对你们开火呢？这样的围栏和铁皮门根本拦不住真正的暴徒。”
大门内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只听“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一个小缝，里面的人只露出一个眼睛看向外面，等到确定了门外的人是一张陌生的亚洲面孔后，才警惕的又打开了一点：“你没有被别的人跟着吧？”
“没有，”牧九歌说道：“我很确定这一点，不过你再不让我进去的话，附近有没有一直等着你们开门的人我可就不好说了。”
门内的大汉不满的咕哝了几句，便放牧九歌进门，然后重新锁住。
“这里是你们自己建起来的？”
进门后，牧九歌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能说是我们，主要是贝茨麦斯坦老先生保住了这一块小地方。”大汉挠着头说道：“你要洗澡吗？还是吃点什么？这地方亚洲人可太少见了，我还以为大部分都已经随着各国撤侨回家了。”
“具体一点来说，我是天朝人。”牧九歌笑着补充道。
“你居然没有随着天朝军队回家？”大汉很惊讶的说道：“我还以为所有天朝人都在战争前期回家了。”
“我是，自己过来的，我自己选择到这里来的，我想着或许能帮上什么忙，但是我和人道主义车队走散了。”牧九歌撒了个谎。
“自愿过来帮忙的人道主义者？那你和贝茨麦斯坦老先生一定有的聊，他是德国人，之前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建立起了这个庇护所。”大汉说着补充道：“是他救下了我们，还有孩子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卡尔当。”
“我叫牧九歌，你可以直接叫我牧。”
说着牧九歌对犹格暗道：“看，我赢了。”
犹格无可奈何：“我就不应该答应你，真是个无聊的赌注。”
牧九歌内心得意洋洋，对卡尔当说道：“在吃点东西之前，可以让我去见见那位老先生吗，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很崇高的人。”
推门之前，牧九歌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说不定那是个蛮彪悍的老人，才敢于自己只身一人到这来，但是门内的老人实在是一身书卷气，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应对。
“你好，来自天朝的......牧先生？”
贝茨麦斯坦推了推眼镜：“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东方面孔，你是说你和人道主义车队一起到这里来的？”
“可以说是，不过，从各种意义上讲，我也是自己到这里来的，我希望能为这里的人做点什么，老先生你又是因为什么建立起这个庇护所的呢？我听他们说你是自己到这来的。”
“唔，这可不太好说，我是，我原本是一个历史教授，说我是自己到这来的，并不正确。我是因为我妻子到这来的。”
“她在这里？”
“不，她过世了。”
“...抱歉。”
“不，没关系，我妻子曾是一个战地记者，一个你们所说的人道主义者，她死在战争地区的一场空袭中......我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直到那个暴君在大陆上掀起了一场新的战争，经过一大堆没有任何讲出来的必要的思考，我来到了这里，这是我对我妻子的一种纪念，一种赎罪。”
犹格僵硬地说道：“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无法理解。”
“不，这个理由，还挺伟大的。”牧九歌反驳道。
“我在天朝拥有我自己的公司，我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建立一个避难所，既然老先生你已经做了我想做的事情，那么可以请问这里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我想我还有能力运送一些物资到这里来。”
“不，”老人断然拒绝道：“我想要独自运转这里，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积蓄还能够支撑起这里，请原谅我的固执，我必须自己做这些事情。”
牧九歌张了张嘴巴：“那至少，您有一些需要的物资么？我可以提供，如果您不想接受我的援助，那从我这里购买必须的物资总可以算是您自己做的吧。”
老人哑然失笑：“我需要防弹钢板，需要枪支弹药，需要那些机械怪物，也需要珍贵的蔬菜和牛奶，这些里有哪一样您能在炮火和安拉德粗暴的掠夺中运输进来？”
牧九歌的表情一时间有些难以形容：“说句实在话，老先生，这些东西，我还真能给您提供......涉及武器的那些可能有些困难，但我确实有。”
“你分明来自天朝...”老人迟疑着说道：“枪支？强袭机兵？你难不成是个战争贩子？你不是天朝人！”
老人突然站起身来，表情变得愤怒：“你来自美瑞基安？！还是哪个国家外派的军火商！你根本不是天朝人，天朝人不会做这种事情！”
牧九歌差点说不出话来。
“我倒是可以给我看看我的天朝身份证...”牧九歌想到。
“不不不，我不是，老先生，请您冷静，我只是能接触到这些东西...实际上我更倾向于提供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只是您提到了那些东西，我才下意识的去思考我的人脉关系是否涉及。”
老人的表情从愤怒变得疑惑而迷茫：“一个天朝人......人脉涉及军火？......”
“出门在外朋友多总是好一点嘛......”牧九歌摊着手说道：“有些时候有总比没有好，比如我来到这里之前难道会想到您会找我要军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