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叫阿强
天刚刚亮，小叫花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手里拿着几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大口地往嘴里塞着。
身后，是阿珍的药箱，干干净净地摆在角落里，下面还垫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盒子。
小叫花吃完，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里看着小人书，之前被撕破的一页，现在已经歪歪扭扭地粘贴在一起。
平时最爱看的小人书，今天不知怎么，看起来索然无味，小叫花反倒是频频向路口望去，偷偷抬头，用眼睛扫一眼，赶忙低下头，像做错事一般。
她，会来吗？
远远地，扎着长辫子的瓷娃娃，穿着一身墨绿色劲装，背着一把木质短剑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是阿珍！
小叫花看着阿珍向自己方向跑来，稚嫩的心，不由得跳动起来。
看到阿珍离自己越来越近，小叫花头更低了，恨不得埋到衣服里，可是他忘了，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败不堪，就算真的把头埋进去，仍旧可以被人看得见。
“我来啦！我爹好讨厌，一定要让我背完《论语》才让我过来，抱歉啊，我来晚了。”阿珍清脆的声音在小叫花耳边响起。
“你上药了吗？快让我看看。”
“啊，你是不是没上药啊？”
“你腿上怎么还在流血？”
“你这样不行啊，不上药你会死的！”
阿珍的话像连珠炮一般。
“药箱呢，哦，在这里，”阿珍打开药箱，拿出金疮药，蹲了下来，“快，你把腿伸过来，我给你上药。”
“我……我买不起……药……”小叫花蚊子般的声音。
“哎呀，谁说跟你要钱了，这个药送你了。你快把腿伸过来。”阿珍催促道。
“我……不敢收……”蚊子声音再次响起。
“为什么不敢？朋友之前送礼物很正常啦。”阿珍耐心地解释道。
“朋……朋友？”小叫花愣了下，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是呀，你有别的朋友吗？”阿珍问。
“没……没有……”小叫花又低下了头。
“那……我们做朋友好不好？”阿珍犹豫了一下，突然对小叫花说。
“做……做朋友？”小叫花愣住了。
“对，做朋友，好不好？”阿珍再次问。
“我……我不会……”小叫花又一次低头。
“我教你，很简单的，朋友就是要对对方好，有心里话可以和对方说，遇到危险要保护对方，还可以送对方礼物……”阿珍滔滔不绝起来。
“我……我没有……东西……送……你……”小叫花的头更低了。突然，小叫花好像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小人书，低头看了眼小人书，抬头看了眼阿珍，像下定决心一般，将小人书推到阿珍面前，“这个……给你……”
阿珍看着眼前的小人书，又看了看小叫花的表情，“噗嗤”笑了起来，“笨死啦，送礼物，不见得就要把自己最珍惜的东西送人啊，再说了，你这个纸，我也看不懂呀！”
“我……只有……这个……”小叫花蚊子般的声音。
“我想要另外一个东西，可以吗？”阿珍眼珠一转，好像看到一样东西。
“另外？”小叫花也愣住了，他哪还有别的东西啊？
“这个，”阿珍指了指垫着药箱的小盒子，“你可以把这个送我做礼物吗？”
“这个？”小叫花蒙了，这只是一个破盒子，他不知道阿珍要这个东西干嘛，“这……这是垃圾……没人要的……”
“谁说是垃圾，谁说没人要，我就是喜欢，你就说吧，你要不要送给我？”阿珍开始使起了小性子，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使小性子，往往是更加可爱的。
小叫花哪懂得女孩子的心思，看到阿珍这样，以为她生气了，赶忙道歉，“对……对不起……我……我送你……”
“嘻嘻，这就对了，好的，现在我收了你的礼物，你也要收我的礼物，呶，”说罢，用嘴巴一指，对着药箱，“你好好上药，好不好？”最后三个字又回归了温柔。
“好……上药……”小叫花终于答应上药了。
“现在，我们是朋友了。”阿珍高兴得要蹦起来了。
“是……朋友……”小叫花也难掩高兴的心情，头也抬了起来。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阿珍，你叫什么？”阿珍高兴的小脸，假装严肃起来。
“我……没有……名字……”小叫花再一次低下了头。
“怎么会没有名字？”阿珍不明白。
“他们……叫……叫我……小……小叫花……”小叫花恨不得把头埋到泥土里，此前别人喊他小叫花，他也没觉得怎样，今天，他第一次感觉到，小叫花这个名字真的不好听。
“啊！”阿珍捂起了嘴，“他们怎么这样！我一定要告诉我爹！”
“咦？”阿珍突然灵光一闪，“要不……”
“嗯？”小叫花抬头看了阿珍一眼。
“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阿珍的眼珠开始转动。
“好……取名字……”小叫花也好像很期待。
“你，叫阿强！”
…………
“阿强，阿强，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边跑，一边喊，“阿强，阿强！”
跑到阿强的垃圾堆旁边，看着阿强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
“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在睡觉，你不应该叫阿强，叫阿猪吧。”
阿珍今天心情格外得好，还不忘跟阿强打趣。因为，阿珍今天带来了她最爱吃的肉包子，梅姨做肉包子的手艺，那是天下第一的。
阿珍蹲在阿强身边，一手提着装肉包子的篮子，用另一只手去推阿强，“快起来啦，阿猪，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手碰到阿强身体的时候，一股刺骨的寒气传来，瞬间蔓延全身，血液好像要结冰一般。
“啊！”阿珍一阵颤抖，坐在了地上，手里的篮子打翻在地，白白的肉包子沾上了厚厚的泥土。
“阿强，你怎么这么冰？”阿珍关切地问，又用手推了阿强一下，冰冷刺骨的寒气再度传来，好在这次阿珍有了心里准备，虽然冷，但是也能忍受。
阿珍这才注意到，阿强根本不是睡着了，而是蜷缩在角落里，双臂紧紧抱住身体，全身在不住颤抖，显然，他已经冷得不行了。
“阿强，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阿珍快急哭了，她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此时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梅姨！”阿珍好像想到救星了，“梅姨一定有办法。”
在阿珍小小的年纪里，除了父亲，就是梅姨最有办法了，现在父亲不在家，只好去找梅姨帮忙。
“阿强你等着我！”说罢，风一般地向家跑去。
不一会工夫，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美妇人，被阿珍拉扯着跑了过来。
“阿珍，你慢点，阿强到底是谁啊，他生了什么病？”美妇人边跑边问。
“到了到了，梅姨，”原来这个美妇人就是梅姨，“他就是阿强。”
梅姨在阿强身边蹲了下来，不顾阿强身上的泥泞，将手摸在了阿强的额头。
“啊！”梅姨也像阿珍刚才碰到阿强一样的感觉，一股寒气从手上瞬间传遍全身，好在梅姨是成年人，不会像阿珍那么怕冷，但是也感觉汗毛都根根竖起。
“这个孩子怎么身上这么冷，像一块冰一样，这得赶快叫郎中。”梅姨念叨着。
“怎么办呀，梅姨，你快救救他。”阿珍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阿珍别急，梅姨先把他抱回家，然后去叫郎中看看。”梅姨不懂医术，也只能这样做了。
阿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房间，淡淡的香气袭来，端的是舒畅无比。细细打量一番，身下一张木床，身上一床麻布被子。
自己竟然在床上！
自己上一次睡在床上是什么时候？两岁还是三岁？阿强记不清楚了。阿强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吃在垃圾堆旁，睡在垃圾堆旁。
“嘭”的一下，阿强赶忙坐起来，翻开被子，蹲在了床边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竟然是青色的麻布衣裤，自己那身不知穿了多久的破烂衣服，已经消失不见。
虽然是麻布衣裤，但是对于阿强来说，堪比绫罗绸缎，当然，在阿强小小的年纪里，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是绫罗绸缎。
“吱呀”一声，门开了，瓷娃娃走了进来，是阿珍。
“阿强，你醒啦，你可吓死我了。”阿珍看到蹲在床边的阿强，说。
“阿……阿珍……”阿强见到阿珍，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快上床，你刚醒，别着凉，赶快上床。”阿珍催促道。
“这……是哪……”阿强好奇地问阿珍。
“这是梅姨的房间，她现在做饭，你快上床休息。”阿珍又一次催促道。
“梅……梅姨？”阿强疑惑。
“梅姨是我家的管家，我爹爹忙，梅姨就一直照顾我，梅姨做包子可好吃了，天下第一，我今天给你带……哎呀，你怎么还不上床！”阿珍说起来没完，突然想起阿强还站在地上。
“我……会弄脏……”阿强不敢上床。
“哪里脏，你一点也不脏，梅姨已经帮你洗过了。”阿珍打量着阿强整洁的身体，头发不再乱蓬蓬，稚嫩的小脸也干净许多，只是皮肤仍旧很苍白，瘦瘦的身体，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咦，你还挺好看。”
“我……为什么……在这……”阿强被逼无奈，只好倚在床边。
阿珍陪着阿强坐在床边，两只脚摇晃着，“我发现你浑身冰冷，叫了梅姨把你抱了回来，结果叫来郎中后，你反而不冰冷了，郎中也没能看出什么问题，抓点驱寒的药就走了。”说罢，抓住阿强的手急切的问，“你生病了吗？”
阿强被抓得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来，又不舍得抽回来，只得那么尴尬的被抓着，“我……也不知道……每个月……会冷……一次……”
“每个月冷一次，是什么病呢？一会我再问问梅姨。”在阿珍小小的年纪里，梅姨是无所不能的。
“阿……珍……”阿强突然主动喊起阿珍。
“嗯？怎么了？”
“我……衣服呢……”阿强想找回原来的破烂衣服。
“你的衣服都破了，梅姨好不容易帮你脱下来，给洗了，现在应该还没干呢，”阿珍回答，“你先穿着这身衣服，麻布的有点差，可惜我爹爹的衣服太大了，你无法穿，只好给你穿这个麻布衣服了，你可不许生气哟。”
“不……我穿不起……这件……衣服……”阿强又低下了头。
“哎呀，你又来了，你再这么说我不理你了！”阿珍假装生气。
“对……对不起……不要……生气……”阿强赶快道歉。
“朋友之间送礼物是很正常的，是不是？”阿珍噘着小嘴，问。
“是……是的……”阿强低声回答。
“那你收不收我的礼物？”阿珍狡黠的笑着问。
“好……收……”阿强只得收下衣裤。
“嘻嘻！”
看着阿珍可爱的笑容，阿强不由得呆住了。
“发什么呆呢，”阿珍又说话了，“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有什么愿望吗？”阿珍突然说了这么个问题。
“愿……望……？”阿强显然愣住了，他这样的孩子，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对，愿望，你快想想，告诉我。”阿珍是急性子。
阿强挠了挠头，滑稽的样子惹得阿珍“噗嗤”笑了出来。
“吃……吃饱……肚子……”阿强挤出几个字来。
“吃饱肚子？这个是你的愿望？”阿珍刚要笑出来，突然想到阿强的悲惨生活，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阿……珍……不哭……”一看阿珍流泪，阿强也着急了。
阿珍擦擦眼泪，眼珠滴溜溜转了起来，“阿强，你会种地吗？”
“不……会……”阿强又低头了。
“哎呀，不要紧，不会可以学嘛，我让梅姨教你。”梅姨果然是无所不能的。“你来帮我家种地吧，种地可以领工钱，这样你就能吃饱肚子了。”
“领……工钱……？”阿强甚至不知道工钱是什么。
“工钱可以去买吃的，你可以自己去买吃的。”阿珍兴奋地拉住阿强的手。
“好……我……一定使劲……种地……”阿强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嘻嘻，笨阿强，种地是需要技巧的，不是光使劲就成的。”阿珍戏谑地笑着。
“好……技巧……”阿强又摸了摸头。
“你……愿望……是什么？”阿强这次竟然主动发问了。
“你知道大雪山吗？”阿珍反问。
“不……不知道……”阿强当然不知道了，他只知道垃圾山。
“从咱们村子一直往北走，有一座大雪山，大雪山上面有一个门派，里面的人都是大侠，一袭白衣，像仙人一般，”阿珍望着北方，随即从抽出背上的木剑，把玩着，“我娘就是那里来的，认识了我爹爹，生下了我。”
阿强耐心地听着。
“可惜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我生下来娘就去世了，”顿了顿，阿珍继续说，“这都是我爹告诉我的。”
“我长大也要去大雪山上面，像娘一样，当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