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尸谏?
户部大堂。
官员们在各自的书案上写着投票奏章。
不需要长篇大论,只几行字就行,但对他们而言,得编各种理由支持惠王。
主要的理由还是以立长为主,也有的说朱允炆仁义至孝。
一名官员最先写好,双手捧着奏章,交到坐在大堂中央的户部尚书赵勉桌上。
赵勉打开看了内容,抚须而笑。
那官员退下来时,其他官员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
那官员也不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胸前做了个“二”的剪刀手动作,代表选二皇孙惠王朱允炆。
大堂内的所有官员全都会意地笑了,纷纷抬起手,不约而同做了同样动作。
一片剪刀手的手势,满堂皆是“二”。
加上他们傻傻的笑着,更显中二。
这种情况,其他衙门也类似。
唯独五军都督府的情况大不一样。
“不会写就别乱写,吴王两个字总归会写吧?”
大堂上,凉国公蓝玉背着手来回踱步。
“天上有个口,就是吴!”
蓝玉第一次像个私塾先生,在一群大老粗中穿梭教导。
时不时的送上一个大比兜。
“瞧瞧你们这些没文化的东西!”
让蓝玉宽心的是,若是连吴王二字都不会写,那“惠王”二字,就更没人会写了。
总之五军都督府不会有人投惠王。
其实不用刻意提醒,也没人投朱允炆。
大明的功臣勋贵,都在五军都督府挂职。
且五军都督府里都是武将,而兵部则是文官组成的班子,形同参谋部、后勤部以及军中人事部。
这些年,兵部一直想要抢五军都督府的军权。
只因大明面临着北元的威胁,军队常年处于备战期,动不动来个北伐。
所以五军都督府统领天下兵马,指挥国家战争,掌管着实实在在的军权。
一旦没仗打了,兵部就会骑上来。
事实也是,大明两代喜欢打仗的皇帝一死,大胖子仁宗上台后,五军都督府的作用明显就开始下滑了。
在政治斗争中,五军都督府的那帮粗人武夫,哪里斗不过兵部的那些学霸文官。
没用多长时间,兵部插手军中事务,开始全面力压五军都督府,基本掌握了全国所有的卫所。
而明初极为强悍的五军都督府,最后竟成了一个管理军户种地的衙门了。
“都写好了没?”蓝玉在催促。
各部衙门四品以上官员写好奏本后,需统一交到吏部统计。
蓝玉担心那帮狗娘养的文官玩套路。
吏部大堂。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高亢的唱名声。
一溜书案前,三名吏部官员,一个在唱名,一个负责传递,还有一个分拣奏本。
“惠王殿下!”
“惠王殿下!”
“还是惠王殿下!”
随着每一声唱名,便有专门将奏本放在同一类型中。
眼看着惠王的位置越堆越高,吏部官员无不咧嘴而笑。
“哎,你说说,吴王拿什么和惠王争?”
“看来陛下打心底是偏向惠王殿下的。”
“说得有理!”
“惠王殿下!”
“吴王殿下!”
“吴王殿下!”
“吴王......”
一连串几十道吴王的唱名,让几个吏部官员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有人出声安慰:“是五军都督府那帮武夫!等等就过去了!”
这清一色的阵仗,除了五军都督府,没别的衙门了。
在京的衙门,还是四品以上,基本都是文官。
投票旨意下达当天,几位文官大佬就立即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尚书们亲自鼓动众臣,全面行动,力投惠王!
“吴王殿下!”
“吴王殿下!”
“娘的,怎么还没完?”
吏部大堂内传来一阵怒骂声,那是户部尚书赵勉的声音。
吏部尚书詹徽呵呵笑道:“赵部堂,急什么嘛,到后院陪老夫品品茶慢慢等就是了。”
“惠王殿下!”
“惠王殿下!”
“惠王......”
分拣奏本的官员立即将这份奏本叠到案首的惠王一类,那堆奏本比吴王那堆明显高出很多!
看到这里,刚才还发怒的赵勉心情好多了。
他将目光从桌案上收回,与詹徽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这茶还得慢慢品才够味!”
吏部衙门后院。
几个文官大佬围成一圈,喝着热乎茶。
赵勉等人皆兴奋无比。
大理寺卿夏长文心思沉稳,他担忧道:“等结果出来,惠王殿下肯定票最多,到时候陛下不会耍赖吧?”
“应该不会。”詹徽微微摇头。
其实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自信。
朱皇帝什么品性,在座的都清楚。
很多时候,从来不按套路出来!
赵勉皱眉:“那万一耍赖呢?”
轻叹了口气,詹徽说道:“不瞒你们说,老夫已安排了几个都察院的‘死士’,若真的出现此等情况,他们在必要时会在午门前跪死。”
尸谏?
赵勉等人肃然起敬:“詹翁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詹徽目光清正,缓缓道:“我大明文官不怕死的风骨,总归有人发扬,古人尸谏之风,我辈言官亦需效仿。”
牛啊牛!不愧是大佬!
夏长文等人再度拜服。
想起当年大家一起搞掉李善长,几人无不自信。
吴王府。
书案旁,朱允熥枯坐在那,两眼望着上方出神。
他手中毛笔的墨汁已经干了,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据买通的吏部官员暗中传出的讯息,朱允炆的票数明显高出自己一大截。
这让朱允熥十分急躁。
能把暗中的对手挖出来又如何?
在绝对的票数面前,很难受啊!
在文官们雪花般的奏本中,万一老朱松口,就此册立朱允炆,到时候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
“殿下。”
朱允熥的目光转向了门口。
房门被推开了,长史李志刚迈步进来,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李志刚说话了:“殿下不必犯难。”
朱允熥苦笑一声:“孤犯难有什么用,只怕最犯难的当属陛下。”
“您说的对,一切尽在陛下的掌握中。”
李志刚的脸色立刻庄重严肃起来:“敢问殿下,您近日可有什么事惹得陛下不悦?”
朱允熥摇头:“不曾。”
“那惠王殿下近日可有惹陛下不悦?”
“有。”
制定官员俸禄一事,朱允炆被套路了,被老朱当面训斥。
还有就是江夏侯之子周骥和宫女淫乱,朱允炆那小子居然还求情,也惹得老朱不快。
这都是近期发生的。
李志刚这才笑道:“那殿下就不用担心了,陛下未曾对您有半分不满,为何要此时兴师动众册立皇太孙?”
“即便册立皇太孙,那也应该是吴王殿下您!”
“可惠王比孤年长,那帮文臣又一个劲的上书奏请。”
李志刚爽朗一笑:“非也,陛下是什么人?岂能受人要挟?”
“只怕咱们这位深不可测的圣主,又要有什么惊人的举动了。”
“咱们静观其变即可!”
听他这么一说,朱允熥焦躁的情绪逐渐平复。
“难道我只看到了第三层,而老朱远在第五层?”
“他还有更深层次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