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修行无岁月
人流密集的方亭市港口中，旅客与货物沿着各自的路线井然有序地穿行着。在这一派繁荣的景色之下，没人注意到一个漆黑的身影不着痕迹地混入了人群里。
鸢穿着她那身破旧的道袍，臂弯揽个包裹，肩上顶着那只被她称作“塞米”的妖精，漫无目的地在港口之中漫步着。
“看上去还真不像是个小地方啊，方亭。”
她仿若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明明听说是东华州域南部的小城市，但是已经跟我记忆里的大城市大不多了。”
“你到底多少年没来过物质界的城市了？”
塞米瞄了她一眼：“三十年？五十年？人类的城市又不是不会发展，这么多年下来，规模终归是会扩张的。”
“嗯……忘了。”
鸢有些迷糊地眯起眼睛：“但感觉应该比你说的还要久一些，的确，我都不知道我的故乡现在还在不在了。”
“你啊，神经大条也是要有限度吧。”
塞米有些无奈：“我都开始担心伱能不能在城市里正常生存下去了。人类的城市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每过一段时间，其中的生活方式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想要尽可能不出差错的完成任务，必要的生活常识是必须的哦。”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毕竟也是在物质界土生土长的人类。”
鸢一边大步行走，一边下意识打了个哈欠：“就算再怎么避世修行，我的童年也是在人类的城市里度过的，基本的生活常识肯定不会有问题。”
“真的吗？”
塞米狐疑道：“你回物质界这么多年，几乎都在基地里从来没出过门吧？现在的物质界和以前可是大不相同了。”
“放心放心，我知道。这里不就是港口吗？陆行舰停靠的地方，我那个年代也是有的，只不过不像现在这么……”
鸢向着周围环顾了一圈，打量了一下视野中的店铺，莫名地停顿了：“这些都是什么铺子？看上去富丽堂皇的，钱庄？当铺？”
“是商店啊。”
见她能指着一间快餐店说出“钱庄”这样的形容，塞米顿时感觉自己的心坠入了谷底：“是卖东西的地方，你现在看到的是一家餐厅。”
“就是酒楼呗？”
“是，但也不是。”
塞米推了推鸢的肩膀：“总之快点往前走吧，别在这里丢人了。”
一人一妖精便继续前行，走出了港口，来到了城市内的街区。沿途所见的都是高耸入云的建筑与车流密布的公路。望着面前车水马龙的大街，鸢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现在的人都已经这么富有了吗？”
她略有些愕然地道：“都开得起汽车？”
“你那都是什么年代的古董认知，汽车现在早就是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了！”塞米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那三轮和摩托呢？已经被淘汰了？”
“这不是当然的吗？”
“真的是日新月异呀，人类的城市。”鸢摸着下巴，颇有些稀罕道。
“为什么你这个正儿八经的人类还没我这个妖精熟悉城市啊。”
塞米叹了口气：“我觉得有必要多问你一句了，来到这座城市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总之先找个地方洗个澡，吃顿饭，好好睡一觉？”鸢仍然在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这个我赞成，但是然后呢？你要怎么拿到兽之源？”
“嗯……制造一起事件，然后把魔法少女都引过来吧。”
鸢思索着道：“先找个人多的地方，想办法弄只残兽出来，等魔法少女们都来讨伐残兽的时候，我再跳出来跟她们对峙。等矢车菊和那个叫白静萱的女孩都在了，我再打败她们，连人和兽之源一起带走。”
“正面对峙？”
塞米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你是认真的？就这么堂堂正正跟矢车菊打一架？”
“不然呢？”鸢有些奇怪地看了它一眼，“我昨天凌晨应该跟你说过了啊。”
“我还以为你在说迫不得已要正面对决的情况，谁让你直接上门找茬了？”
塞米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以前是花牌没错，但是矢车菊也是花牌啊。万一她有什么不得了的底牌，直接把你打败了，那你要怎么回去交差？”
“放心，现在的我，和当年的我可不能同日而语了。”
鸢环抱双手，有些自信地道：“击败当年的自己，如今的我只需要一只手。”
“我又没问你这个……”
塞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是说，你这个方案实在是太简陋了。我觉得不合适。”
“为什么会不合适？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我觉得很好啊。就连我的部下们也都是这么做的，她们也都没有意见。”鸢有些奇怪地看向塞米。
“你的部下……啊，也就是说，当初麻雀在这里也是……”
“嗯，大概是堂堂正正上门去找矢车菊被打败了吧。”
鸢点了点头：“行止端正，不偏不倚，不堕我辈风范，输了也是光荣的。”
塞米彻底沉默了。
它开始思考自己接受此行的指派，跟着这个天天就知道缩在基地里修道练武的呆木头一起做任务，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只不过此行是首领白狼以及副首领黑猫特地交代过的，非常重要的任务。若非如此，她们也不会把鸢这种高级战力派到方亭这样的小地方。自己那个时候就算想要拒绝，怕是都没有什么余地。
想到这，它意识到自己的纠结似乎也没意义，心下宽慰了些许，重新开口：“算了，就按你说的来吧。”
指了指不远处的车流，塞米继续道：“总之先找辆车，从这里离开吧，我们在路边站的太久，已经被人注意到了。”
它这么一说，鸢才发现自己停下这么一小会，就已经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大概是见她衣着破旧，而且说的话都很奇怪，有不少人都把她当成了乞丐。
“啊，我还以为穿成这样不会引人注目来着。”
鸢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所以我们现在就走吗？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你该去哪里？我以前也没有来过方亭市。”
塞米无奈：“总之先去繁华些的地方住下吧，去路边拦一辆车下来。”
“去搭顺风车吗？”
鸢望着不远处的车流，眉梢微翘：“万一他们跟我不顺路怎么办？”
“是让你去搭出租车……”
塞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太过激动：“就找那些车顶上带着灯，写着出租车的，你看到前面的灯牌写着‘空车’的话，就可以……”
“那个红蓝色的灯看上去不是更有意境吗？我去问问那辆呗？”
“红蓝色？啊，笨蛋，别去啊，那个是警车！你给我回来！”
花了老半天才把鸢拦下来，塞米气喘吁吁地道：“不要随便给自己加戏了！就找顶灯写着出租车的！”
“哦。”
鸢老老实实地点头应承，在路边等待了一会，终于见到了塞米此前所说的‘空车’。伸手将之拦下以后，她走上前去，通过车窗与司机交流了一会，便抬起身，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开走了。
接着，她转身走回了原处。
“司机说要用手机预约，他的车已经被别人预定了。”
鸢面露思索之色：“还说我们来的时间点不好，不应该在上班的时间点过来，这个时候很难打到车。”
“后面的姑且不提，手机预约的确是个方法。”
塞米点点头：“所以你的手机呢？”
“我没有手机啊。”鸢偏了偏脑袋。
“哈？”
塞米顿时瞪大了一对猫眼：“首领不是给你们所有干部都配备过个人的手机吗？为什么你会没有？难不成弄坏了？”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弄坏应该是没有，姑且还是完好的。”
鸢露出一个有些爽朗的浅笑：“只不过我一直都弄不明白怎么用，所以干脆扔在基地里了，省得弄丢。”
塞米顿时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那、那你打算怎么住宿和吃饭？”
缓了好半天，它才重新开口，只是话语里已经带上了丝丝颤抖：“没有手机，你打算怎么在城市里生活？你该不会连钱都没有带吧？”
“怎么会？我带了钱的。”
鸢老神在在：“平时没地方花钱所以一直存着，肯定够用。”
“你确定带的是物质界的钱吗？”
塞米担忧道：“会不会带的是国度那边的银币？”
“我只是修行无岁月，又不是老年痴呆。”
鸢白了它一眼：“肯定是物质界这边的货币啊，我当年从城市离开时留在身边的，这次刚好全都带上了。”
“啊，是么。也对，再怎么没有常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嘛。”
塞米这才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我们接下来要在城市里露宿街头了。”
“其实露宿街头倒也没什么，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
鸢紧了紧手中的包裹，面上带着些许感怀之色：“我的记忆力很好，当时总结下来的不少经验应该还是通用的，要不我们去试试？”
“才不要！在荒原里走了半个月，我的翅膀上都已经全是灰尘了！”
塞米连连摇头：“我要洗澡！”
“遗憾。”
鸢只得摊手：“也罢，先寻一处早餐铺子填填肚子，再去找个地方住下吧。我也有点想洗澡了。”
二者打不到车，便只能沿着大街徒步行走，期间鸢不断东张西望，对于熟悉而陌生的人类文明大感兴趣，还是塞米拖着她才能继续前行。
不多时，她们终于在路边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早点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去。
因为店面的老板看不见妖精，所以鸢特地多要了几份茶点，带着塞米走到了店内的一处角落坐下。然后颇有些豪放地喝了半碗豆浆，张口就直接啃掉了半个馒头。
如同饿鬼转世一般风卷残云，吃掉了一桌的早点以后，鸢不顾周围人有些惊异的目光，施施然地走回了店门口的柜台处，喊道：“老板，结账！”
“好嘞。”
仍在店门口制作餐点的老板忙里偷闲，清点了一下鸢的桌子，用计算器点按了一番。算出了一个数字：“美女你胃口挺大的，吃了5个馒头4笼包子，还有豆浆两碗，总共53块钱。”
“找零吧。”鸢云淡风轻地从道袍内摸出一张百元钞，轻飘飘地摆在了柜台上。
老板接过了她给出的钞票，想要仔细打量一番真伪，可是还没等他细看，便察觉出不对来：“美女，你这钱不能用啊？有别的吗？”
“不能用？怎么可能。”
鸢又从道袍里摸出一张钞票来：“我身上的都是这样的钱啊，肯定都是真的。”
“可是，不是……你这个钱，它太老了，起码是四十年前用的钱了。”
老板擦了擦额头：“也就我小时候还见过这种纸币，现在连兑换期都已经过了，肯定是不能用的。”
“过期了？”
鸢忍不住把纸币拿了回来，在眼前抖了抖，然后又重新递了出去：“不过就算是旧钱，总归是有人要的吧？我把这个送你，你去跟人换一下呗，不找零了。”
“小本生意，美女，别消遣我啦。”
老板尴尬地陪笑道：“银行现在不能兑换，收了还得另找门路。而且我也分不清你这钱到底是真是假，您还是直接给现金吧。实在不行，就手机转给我呗？”
“我除了这些钱，别的什么都没有怎么办？”
鸢把纸币丢在了柜台上：“反正你不要这个，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您这，这……”
见鸢大有摆烂的架势，老板又有些着急地擦了擦汗，正思索着到底该怎么办，视线突然偏转到了不远处的人行道上。
此时此刻，那里正有一名巡逻的民警由此路过。
……
……
正午时分，林昀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合上了面前的电脑，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只感觉好不容易缓解了些的炎症又有些复发的迹象，正思索着最近是不是太劳累了些，便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他这么说道，暗中拉起了门口的丝线，便见到一名情报部的女员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局长好，打扰您了。”
她先是细声细气地招呼了一声，便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步入了正题：“我们这边刚刚接到了一起魔法侧的闹事案件，说是有一名魔术使在黎星区的早点摊吃霸王餐，然后为了不付钱用术式闹事……刚刚已经被局里的人逮捕归案了。”
“霸王餐？”
林昀挑起眉毛：“也不算非常恶劣吧？进行一段时间批评教育，然后督促那个魔法使给商家多赔点钱，过一阵子进行一次复查，应该就可以结案了。”
“是的，原本局里也是这么决定的，但审讯室那边接到人以后，执意要求您过去看看。”
员工小心翼翼地道：“他们说，这件事情可能只有你能下决定。”
“为什么？这事牵扯到了黑烬黎明吗？”林昀下意识地推测了一番。
“不、不是黑烬黎明。”
员工摇了摇头，看着林昀的脸色，缓缓地道：
“他们说，被逮捕的那个好像不是魔术使，而是个……魔法少女。”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