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章、江湖辗转风尘色

身后的喧哗中,再也听不到漆黑的山谷里的一丝动静。山下整个均州城笼罩在都夜色之中,只余远处江上几抹昏黄的光影。诸农摇摇头,听后边众人过来,转过身来,忽然一缩手,骂道:“什么鬼东西?”却是黑刺用刀挑着一条带血的黑影过来,吓了他一跳。在火光照耀下细看去,是一条黑蛇,软塌塌的搭在那里。

诸农心下发毛,他最是怕这种不长脚的东西,忙道:“哪来的,快去看看,山上多不多?”他暗自寻思:“莫不是刚才那几个人吃多了,跑到山上来放毒蛇?”

黑刺朝一边大声道:“有没有看到?”山上火把处处,有人喊道:“没了,就一条。”黑刺一指墙后躺着的那人,道:“这蛇是那边地上找到的,已经死了,全身的骨头都碎掉。”诸农这才放心,这蛇肯定是他叫花子丢出来的,被他的背包打死在地上。他那拿起包,使劲擦了两下,叫道:“丢了丢了,再找一找,如果没有,就多留两个人守夜,其他人都睡觉去。”高铁哥儿道:“应是白天的人,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爬过来的?”诸农呲牙道:“这帮人都是神经病,我这山上地皮这么好么,过会我自去逼供,有他好看。”他想了一下,借着火光指着墙下道:“看看躺着的这位死了没,没死就拖到我帐篷去。”高铁哥儿应了,放下火把,去翻那人。

诸农回到帐边,司徒千钟正睡眼朦胧的围着帐子边的两人打转。见他回来,捂着鼻子道:“这两个王八蛋怎么倒在这里,搞的我半夜里被熏醒。”诸农闻着也不对劲,屏住呼吸,上前仔细瞧了瞧,突然笑道:“我看他们多半是来时喝得太多,摸到这里实在挺不住了,哎哟,前边那个是不是淹死了。”他心中奇怪:“刚才恰好练少阳肾经一脉,顺手这穴道就点多了,难道那块肌肉也能被制住?”

司徒千钟闻言松开手,猛吸了两口气,大骂道:“果真有些,真是暴殄天物。”想上去踢上两脚,忽的停住,叹了口气,竟背着手回帐去了。一会高铁哥儿带人将墙下那人抬来,送到帐中。那人膀阔腰圆,如要高铁哥儿一人拖着还真是费力。

姜德几人也跟着过来,他们猛然夜间遇袭,虽然没有伤到人,但心中实在不安。诸农摆摆手道:“来人应该跑回均州去了,今晚一定无事。叫路口守着的人也各回帐去,四边各留一人,在帐子里边警醒着就行.明日早起继续赶工,你们把人放在这里,也都去睡吧。”

姜徳道:“帐外那两个人怎么办?”诸农皱着鼻子闻闻,笑道:“算了,外边风大,就先放在那里晾上一夜,不用去管他。”几人看诸农混若无事,稍稍放下心来。诸农忽然想起道:“明早谁负责生火做饭,告诉他把锅都好好涮涮!”几人应了,各自告辞出去安排。

诸农这才回头,却看司徒千钟在灯下紧紧盯刚刚被抬进来的那名伤者,奇道:“你认识这人?”司徒千钟又看了半天,才喃喃道:“这是龙门派的李通和么?”诸农道:“是你酒友么?弄醒了一问便知。”

司徒千钟摇头道:“不是,若我没记错,他应是龙门派掌门张德纯的大弟子。至治三年时曾在大都见过,时逢南坡之变,我还在他的道观住过几月,蒙他庇护才得以全身出京,是以印象极深。”

诸农瞄瞄这大汉一身黑衣,道:“是道士么,倒看不出来。”司徒千钟道:“看他打扮应是还了俗的。”诸农搓搓手道:“原来还是老相识,看来还不太好掐死他,你说这龙门派是什么门派?”

司徒千钟道:“你不知道?”诸农道:“我怎知道,这人功夫虽不弱,但跟武当山上道士比还差些。”司徒千钟道:“那比不得,不过他的师祖却也威名赫赫,当年全真教王重阳你可知晓?”诸农怒道:“你有完没完,我不知道?路上谁给你讲的重阳宫之事,快说快说。”

司徒千钟挠头道:“哦,我忘记了。”他续道:“当年重阳身后,全真七子分赴各地传教,马钰创了遇仙派,谭处端虽早死,也创下隋山派,其三便是丘处机创的龙门派,后来又有王处一创嵛山派,郝大通创华山派,孙不二创清净派。如今在中原武林中华山派最是兴旺。而龙门派则入主大都的长chun宫,修道为主,虽然兴旺,但并不太与江湖中人往来。”

诸农奇道:“那华山派也全都是道士了?”司徒千钟道:“那倒不是,道士出家受戒自王重阳始,其它道门各不相同。你看武当山上的张真人便知,他只是修老庄、奉天道而已。”诸农笑道:“你这酒鬼,倒知道不少,好像还真考过进士一般。”司徒千钟昂首道:“元朝每年开榜只取汉人二十五人,我名列第八,自然不是吹牛。”诸农叹道:“就你那几笔烂字,果然鞑子天数已尽。”

司徒千钟待要和他争争,又觉无味,突然一指那大汉道:“他醒了!”这人的右臂全被拧断,身上斑斑点点都是鲜血,估计如不是功力不俗,早已经被撞得一命呜呼了。诸农边说话边替他运气活血,此时才慢慢醒转过来。

司徒千钟当先问道:“是龙门李通和道长么?”那大汉看眼前正是拿他当锤耍之人,正满脸怒意,闻声一愣,转过头去,只听对面人道:“在下山西司徒千钟,你可还记得。”那人转过去看了好半响,才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你这秀才。”司徒千钟喜道:“果然是李道长,不知怎会到此?”

李通和又看了诸农一眼,却闭上眼睛再不言语。诸农一把提着他衣领拽了过来,凶声道:“李通和么,大爷还要睡觉,懒得和你废话,我问你,你们家的那个绍敏郡主没事派你们上山来做什么?”

那大汉闻言一惊,嘴张了两下,却终没有吭出一声。诸农冷笑道:“实话告诉你,看在你和着酒鬼是旧识的份上,我也不杀你。只是你若不老实答我问话,便直接废了武功,丢到山下去,任你自生自灭。外边还躺着几个在晾着,犯不着与你浪费时间。”他转头问司徒千钟:“我说,这武功怎么废你会么?”司徒千钟倒是一贯的配合,摇头叹道:“打断琵琶骨就成了。”

诸农喜道:“这个好办,我可从指骨捏起,一直到脚跟,保证废得不能再废。”他转头过来,一脸诡笑道:“刚才跟来的刚定你想必认得,嘿嘿,谈起这碎骨的本事,不瞒你这杂毛,有大爷在,他和那海图、刚相都可以歇业了。”

借着同门的威势,终于让这大汉变色,惊道:“你是谁?”诸农一把捏住他的手指,道:“老子是均州有名有姓的大户,那赵敏让你们来做什么?你若再敢问上一句,我就捏碎你一截指头。”司徒千钟不知赵敏是谁,在旁劝道:“李道长,我们本在这山上躲避兵祸,不知如何得罪了你,还望给个明白。”

李通和犹豫半响,道:“白天里郡主派几个人帮着汝阳王世子部下伏击叛军,却被你们山上的人差点打死,所以派我们过来。”诸农转头望司徒千钟道:“谁下山了?”司徒千钟翻个白眼道:“除了你,还有谁?”

诸农昨天忙了得紧了,倒是忘了这茬,这才想起,在武当山谷口时存了骑墙的打算,顺手帮红巾军的杨普雄一把,却没有顺道灭口,这下被人找上门来了。

他手上一紧,怒道:“你们既然知道是山上的人,为何白天不来,晚上偷偷摸上来想杀人么?”李通和锐气已失,手上一痛,急道:“冀北四蛟武功不弱,郡主知那四个人在阁下面前走不了一招,便派我们几个晚上来...”他迟疑一下,道:“来下药,准备明日再来捉拿。”

诸农道:“哎呦,还真瞧得起本大爷了,你们的药呢,下到那里去了?”李通和痛道:“我们刚刚上来,还没找到米面干粮的放置之处。”诸农哼了一声,上下瞄瞄李通和的衣襟道:“什么药,在谁那?”李通和苦道:“郡主交代,我也不知,好像是番僧给的迷药。那蛇人梁轻功最好,由他下药,呃,就是我边上那乞丐。”

诸农冷笑道:“恐怕是...”他猛然止住,不再续说,心中暗道好险。那药不是十香软筋散还能是什么,今日碰巧察觉,否则真是祸福难测。要是被人抓住,这世上可无人来救他。刚定几人二十几年来在江湖混迹,可不比他的眼睛一眨。打打杀杀中,从当初的精壮和尚变成枯瘦老者,若不是那一掌,他还真认不出来。所以靠着他们,还真是做不得准,只怕还没相认,自己就被别人顺手干掉了。

他不再理会李通和,暗自寻思:“山下是察罕特穆尔所部元军,果然厉害,一上来就几乎全灭均州的红巾军。在汉江上放火烧船,混入均州打开城门的,也定是赵敏属下这帮人。本打算在这里安家立业,等到张无忌重上武当之前找个机会,带走刚相等人。那时赵敏这帮人忙着应付明教和各派,无力顾他,能省掉不少麻烦。昨天一时处理不慎,早早把这伙强人搞成对头,却非自己所愿。赵敏属下有冀北四蛟这等身手的恐怕不下百人,加上他当年同事和一众元兵,足够把他这山寨犁上个几个来回。自己能一走了之,这些人可如何是好。赵敏派人前来下药,只怕是这位郡主刚得了十香软筋散,打算演习一番,再去西域打埋伏罢了。”

他想到此处,一把抓过李通和道:“赵敏住在哪里?”李通和被他抓的气息一滞,半响才缓过来,却哪里肯说。诸农恶狠狠地道:“大爷要投降了,你不带路,看我怎么捏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