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老房子失火

出了办公楼，今天多云，老天给力，阳光不算晒，秋火明看了一眼手表，快九点了。徐老师让他坐在第三排靠边的空位置，一会儿好上台发言。台上的主持人是一位相貌端正的年轻男人，眉眼清秀，一眼看过去，隐约有种熟悉感。秋火明刚坐定，就发觉一道目光锁定了他。他下意识抬头，谭嘉良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跟他对视了一眼嘴角扯了扯，算是打了招呼。谭嘉良快步走到第一排，恭敬地俯下身子，对着其中一位气质儒雅的老人，低头说了些什么。老人点了点头。谭嘉良这才快步走到看台上，跟主持人说了一句话，跟着跑下台去通知后台，音乐声停了下来。看来他今天也是会场的工作人员。主持人站在讲台上开始宣布开学典礼正式开始。掌声过后，他对着话筒说道：“大家起立，请升国旗、奏国歌……”熟悉的旋律响起，大家抬头看着楼前缓慢升起的国旗，跟着国歌的声音一起唱了起来。秋火明的右侧站着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青年，脸型消瘦，眉眼很淡，单手捏着一张稿纸，唱国歌的时候，情绪激昂，声音在秋火明的耳边炸响，看不出来这人的中气如此十足……秋火明不由自主地多瞥了他几眼。接下来，主持人继续发言：“有请我们工学院的刘院长给大家致辞……”坐在第一排当中那位儒雅的长者这才起身，快步往看台上走去。身边的那位仁兄，明显紧张了起来，秋火明看着他拿稿纸的手在抖，关心问道：“你没事吧？”那个人点点头，“没事，就是一会儿要发言，我这手有点控制不住……这里的人也太多了……”“老生代表？”“嗯。”“那你在台上就当我们都是番薯，一个个番薯，你在田里演讲……”青年人一怔，眼睛闭上了，半响后他再次睁开眼睛，手的抖动好了很多，“这法子好，种田我可是老手了……”他向秋火明伸出手来，“你挺有意思的，我叫侯义昭，大三应数。”“秋火明，大一无线电。”两人握完手，相视一笑，看台上刘院长还在说话，秋火明的目光看向在站在角落里的谭嘉良，只见他的目光游移不定，似乎也在找人。台下应数系新生的位置，在人群的边缘，靠近右侧角落。季松香跟赵嘉敏虽然不喜欢单芳，但是架不住她主动坐过来，单芳的眼神几乎没离开过看台旁边的谭嘉良。“谭师兄好厉害，这个场面都能说上话……”单芳嘀咕道。“他应该是临时来帮忙的学生会成员，那边还有好几个呢！”赵嘉敏指着站在另一侧几名年轻人。“你看他们胸前的校徽跟我们不一样，学生会的校徽下面有半个红色的齿轮……”季松香夸赞道：“嘉敏，你懂得真多。”单芳定睛仔细看了过去，离得远，哪里看得清，她撇撇嘴，觉得她们俩在糊弄她，微微有些不高兴了。“那个主持人是谁？看着也很年轻。”季松香问道。“那是授课老师，哪个系的不知道。”赵嘉敏解释道：“我之前在3号教学楼，看到他拿着教案进去过……”“哦，原来如此。”季松香恍然大悟，这种场合的主持人肯定不能找学生。台上刘院长的发言还在继续……他是个务实的人，话风跟他的人一样，工学人本色，他把学校的大概情况先介绍了一番，这才话锋一转，面对台下的新生们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在掌声中结束了发言。主持人快步走回看台，“感谢刘院长的一番谆谆教诲，让我们获益匪浅，这些话，我们也将铭记在心，在接下来的大学生涯里，不负韶华，努力学习……”季松香小声嘀咕道：“他可真能说……”“接下来，有请我们的老生代表，大三应数系的侯义昭同学，上台来给大家致辞。”侯义昭站了起来，呢喃了一句，“番薯，都是番薯……”随即快步往台上走去。“各位番薯……”话音一落，现场安静了下来。侯义昭忍住腿部的颤抖，淡定地一笑，“各位翻书就能知道，我们学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抗战时期，那时候，我们学校培养了大批的有学识、有担当的爱国青年……”秋火明嘴角一扬，这位仁兄倒是位妙人。“……作为大三的老生，我也有些话要对台下的学弟、学妹们说……”秋火明看了一眼手表，说好的三分钟呢？他的发言超过预计的一倍时间，六分钟后，他终于说完了。一回来就一脸的兴奋，将手里的演讲稿子折好，凑近秋火明问道：“我表现的不错吧，及时补救……”台上的主持人声音响起：“感谢侯义昭同学的精彩发言，现在让我们用热烈地掌声欢迎我们今年的新生代表，无线电系秋火明同学……”秋火明拍了拍还在唠叨的侯学长，“轮到我了。”他大跨步往看台上走去。台下的赵嘉敏还没出声，季松香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欸，是他、是他哎！”“哦……”赵嘉敏的目光看向走到看台上的秋火明。“各位尊敬的校领导、老师，可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叫秋火明，是大一无线电系的新生，能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我深感荣幸……”“时代的大潮已经在一往无前、向前奔腾了，我们这些莘莘学子，恰逢其会，未来已来……”“我们工学院的几大王牌，在业界口碑不俗，但是我们不能裹足不前，要善于思考，例如：无线电除了收音机、对讲机、电视机，我们还能朝哪些方向攀登？有一天莪国的卫星在太空不仅仅只停留20多天……有一天电话会进入千家万户……甚至我们走在路上，也能接听电话……”“我们工学院的计算机，目前除了庞大的计算功能，与单机对话，是不是还能实现人机互动？”“再说数学系，着名的数学的三大猜想，如今哥德巴赫猜想、费马猜想依然没有完整地解答……”“数学不是枯燥的数据，就连计算机也是由0、1组成的恢弘世界……数学才是最终的浪漫，属于我们工学生的浪漫，我来出几个题目：r=a、128√、x^2+^)^2=1，对数学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试着去解答……”站在台上，秋火明滔滔不绝中，突然就理解了侯学长之前的心情，有些话真的不吐不快，他希望工学院的这些天子骄子们，能够有方向，有针对性地将我们的科学往前推动，哪怕再快一小步，都会给未来造成不可估摸的巨大影响。反正侯学长超时了也没人说他，自己有样学样，应该也没事吧。秋火明心安理得地将3分钟的演讲延长到了6分钟。徐老师的脸色由一开始的好笑，到逐渐的郑重起来。季松香低声问赵嘉敏，“他说的那个公式你记下来了没？我们回去解一下吧……”“记下来了。”赵嘉敏看着台上滔滔不绝说着话的秋火明，又想到第一次看他跑步，跑断鞋的场景，还有……他从树上掉下来的样子，这些他，都跟台上的他重合起来，不由自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单芳突然插嘴道：“你们认识的这个人有点背景吧？不然怎么会找他上台，还是你们厉害，刚来就认识了这个人……”季松香眉头一皱，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赵嘉敏懒得理会她，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让单芳宛如一拳打到了一团软棉花上，嘴里轻哼了一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夸谭师兄她们就不赞同，单芳心里有些火大，干脆也不出声了，继续看向台上。秋火明的话终于讲完了，掌声雷动，他的发言跟其他人截然不同，不仅有趣，竟然还现场布置了数学题目。前排的老师们，有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些若有所思的表情。主持人跟秋火明交错而过，“非常感谢新生代表的精彩发言……”秋火明刚刚坐定，就被侯学长一把拽住，“答案是啥？”“答案么，自己找……”“还卖关子？不过自己算更好，这会怎么还不结束！”侯学长听着台上主持人还在说话，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82年的新生开学不像是后世，还会有很多的表演，都是各个院系老师在台上说一些历史回顾与展望，确实有些无聊了……典礼一直到了中午11点45分才正式结束。秋火明转身将自己的凳子提在手上，刚刚主持人说过了，今天的这些凳子都是配给新生的，将来看露天电影，或者其它大型会议都能用得上。秋火明随着徐老师进了1号楼，他还要把那台收音机搬回宿舍。等他提着收音机下来的时候，偌大的会场已经人去楼空了，空荡荡的看台还没有拆，两侧依旧是繁花似锦，秋火明提着凳子往宿舍赶，刚到宿舍，就看到陈西扭头一脸仰慕地看着走进来的他。秋火明放下凳子跟收音机，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有东西？”“不是、不是……”文元义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他拿着刚清洗过的搪瓷饭盆往宿舍里走，“火明哥，你太厉害了，脱稿演讲！换成我，怕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杨时军明显是从厕所回来，一边走一边将手上的水渍擦干，“走了走了，晚了吃不到了热饭了。”宿舍的四人小组，顿时匆匆忙忙地提着饭袋、拎着热水瓶往食堂方向走。今天是新生的开学典礼，食堂接到通知，特意加时了，等他们进了食堂，立即发现，当下这一批吃饭的几乎都是新生。不一会儿，秋火明一行人就排到了前面，他扭头跟陈西说话的瞬间，一眼就看到了门口方向，正在往里走的赵嘉敏。他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当下胳膊举起，手一挥，“这里、这里！”季松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一把拽住赵嘉敏，“他叫你呢！”赵嘉敏耳根微红，白了她一眼。季松香脖子一缩，“哎呀，我们过去吧……顺便问问题目的事情。”说完不由分说，套住她的胳膊肘就往秋火明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单芳落后了她们几步，见状也跟了过去。杨时军手抖了一下，声音透着紧张，“她们来了！”“瞧你那出息！”陈西瞪了他一眼，将头扭了过去，尽量不跟她们对视。只有文元义笑眯眯地凑了过去，“姐姐们好！”秋火明把自己的位置让开，“来来来，你们要吃什么，给你们先点……”赵嘉敏摇摇头，“这算是插队了……”队伍的最后，响起一道男生的呼应，“没事，女生插队不叫插队……”现场顿时哄堂大笑。秋火明见她们几个脸上有些挂不住，一伸手把要走的她留住，“我跟陈西、老杨换你们，就不算插队了！”说完一把拉着莫名其妙躺枪的陈西、杨时军，往队伍后面走去。单芳轻笑道：“这人还挺识趣的。”季松香闻言有些无语，她瞥了单芳一眼，发现她丝毫没有觉察，说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当即拉着赵嘉敏离她远一点。文元义发现自己落了单，也跑到了后面，跟秋火明等人站在一起。食堂阿姨打饭很快，没一会儿赵嘉敏她们三个就打好饭找空位置去了。杨时军这才敢开口说话，“你认识的人可真多……”“他来的早，要是早知道能有这么多好处，我也早点来了……”陈西说道。“早来，车站就没有人接了，还是准时来比较好。”文元义说道：“来接我们的是学校里的大巴车……好多人羡慕我们呢！”“也对，不然第一次到大城市，两眼一抹黑，我刚下车的时候，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还好元义机灵，他一眼就看到了外面的那些接人的牌子。”杨时军回忆刚来那会，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没等他说完，队伍已经排到他了，他赶紧收声，凑近窗口看准了，专挑便宜的菜点。秋火明四个人端着饭菜坐到了赵嘉敏她们的隔壁桌，大学有个奇怪的事情，就是越好看的女生，旁边越多真空地带，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男人的胆怯吧……这就导致，很多校花反而单身，或者被歪瓜裂枣拿下。他刚坐下，就听到隔壁桌的季松香探头问道：“秋同学，今天的发言，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嗯，时间给的太少了，不然我还能展开来说一下……”秋火明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胆子可真大，换成我，怕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季松香感叹道。“无他，唯脸皮厚尔……”秋火明自嘲道。“噗呲”赵嘉敏扭头看向他，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她的眼睛明亮，笑意藏在眼底眉梢，彷佛荡开一池春水……秋火明一瞬间，心脏仿佛被钝器击中……一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完了，自己这栋老房子也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