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裁”】

那还是在早上,绿松石和靛青在基地其他人还没有醒来,闲谈的时候。

“靛青,你对那个孩子是怎么样想的。”

“徐萱儿吗,其实你也明白吧,也只有我才能够看得...”

“不,我说的是绫宁宁,虽然你没有见到她战斗的时候的样子,但是相信你还是可以感觉的出来的吧。”

“宁宁么...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但是宁宁似乎一直在刻意地将自己的两端的身份分离开来,这一点我感觉得很清楚,甚至有点儿感同身受。”

两人在短暂的谈话之中,都毫不掩饰对于绫宁宁的担忧。

“她的战斗天赋很高,至少在近身战上面,比起你我都要更加的有自己的理解,可是问题在于...”

“嗯,她实际上并不把自己作为魔法少女,而是士兵来看待。”

“可是心之楔仍然选择了她。”

靛青却只是告诉了绿松石。

“魔法少女的诞生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奇迹才对,只不过,那一份必然实际上来说很多人都不能够理解。”

“希望如此吧。”

从短暂的回忆里面回到现在。

绿松石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手握着治书奴的茵柠。

而后者的目光则是看向那把随着自己战斗了数年的军刀,显得有点儿不解。

“我该怎么样做...?”

她的眼光向来不错。

自诩神智的绿松石在期待着一个奇迹的诞生,或许是必然的奇迹的到来。

“用你最自然,最放松的感觉,感受上面寄宿着的,你的一切。”

一切都是有根据的。

就像是人们的灵魂拥有着本色一样,实际上,作为根源的违逆者,人们的灵魂也有本初之中就蕴含着的性质。

而在魔法少女身上,这些性质将会实质化的化为能力,具现化地呈现出来,作为一个魔法少女的王牌存在着。

就像是靛青的能力实体化的体现是“净涤”,黑蒂丝的能力实体化的体现是“操控”一样。

茵柠也必然会有着与其灵魂相对应的能力。

只不过一直因为没有正常的环境的缘故,茵柠在自己的战斗之中,从没有过于注意到自己蕴含着的这份能力的存在,而是将自己的战术理念都放在了专精的白刃战上面。

从表面上来看的话,天赋接近于满级的茵柠单凭着白刃战上面的成就,就已经足够一举超越大多数的新晋魔法少女了。

可是这是背道而驰的一件事情。

能力从来都不是魔法少女战斗中妨碍自己的存在,而是作为灵魂中最熟悉,最渴望的事物,如臂挥使般地可以完美融入到战斗之中。

在这种时候,绿松石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为其争取出明悟的时间了。

因此,在茵柠还在短暂的思绪中的时候,手握着无弦之琴,绿松石那对一直闭合着的双目微微张开,露出了那对墨绿色的眸子,所凝望的尽头。

正是在蠢蠢欲动,于刚刚的攻击之中所复生的蠕虫灾兽。

后者正嘲弄地讽刺着魔法少女的愚蠢。

“...将希望,寄托于这些不确定的事情上,真是可笑。”

蠕虫灾兽所吞噬的魔力正在源源不断的恢复着它身上的衍生体的数量,那在攻击之中死去的衍生体,已经在瞬息之间又恢复成了完好如初的样子了。

这也意味着,它攻击的再度袭来。

“感谢你们这些纯净的魔力,我已经觉得我越来越好了,阎栢采承诺的不错,果然守在这里就可以让我更进一步。”

在时间的推移下,那些吞噬着三位魔法少女魔力的蠕虫也在反哺着其主体的魔力规模。

最明显的变化则是,在魔力量的攀升下,蠕虫的灾兽已经不再会是看起来让人犯恶心的类人型白色生物,而是开始朝着一个正常的人开始形态变化。

甚至其口吐的话语也开始趋向于流畅正常化了,毫无疑问的是,这是对方的智慧进一步地跃进。

绿松石手中无弦之琴所编织出来的乐谱在魔力蚕食的作用下,开始呈现出无暇防御攻击的趋势,可是那乐章却越来越悠扬,甚至像是逐渐走向了奏曲的高潮部分一样,正在一节一节地攀升到节奏的顶点。

这是没有技术含量的,关于魔力上面的角力。

有着蚕食魔力的能力的蠕虫灾兽自然不会对这种单纯的魔力比拼而怯懦。

只要是维持着这种相互交换的趋势的话。

有着胜利的能力的,除了能够吞噬别人魔力的他来说,不可能会有二者。

不过绿松石还是很有耐性地在跟面前这个看起来不太能够听得懂人话的灾兽交流着,看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很快你就会后悔的,说白了,你还是一只不懂得情感的重要性,且没有实力的灾兽罢了。即便是有了寻常人的智慧,也不能代表你能做到什么呢。”

一边说着,那华丽的乐谱就像是覆盖了三位魔法少女的屏障一样,将三位魔法少女的身形完美地掩盖在了实质化的墨绿色魔力之下。

另一端听到了绿松石的讽刺声。

蠕虫的灾兽不禁剧烈地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感觉在自己的感知之中升腾。

愤怒...

它现在只想狠狠地用自己的魔力将这些讨人厌的魔法少女们都给摧毁掉。

世界上不会有再比魔法少女还要令人讨厌的存在了。

蠕虫的灾兽振臂挥舞,那最后一波的蠕虫也随着它的意愿,击破了绿松石魔力所化成的乐谱。

可是,在那墨绿色的,被破开的魔力之后,却没有了三位少女的身影。

迟疑,震惊的情绪升腾。

蠕虫灾兽第一次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

甚至隐隐比起最开始的那种,来自于靛青的简易领域展开的威胁还要更可怕的感觉。

在哪...!?

空荡荡的月台上面,扶手梯边,早就没有了魔法少女们的踪影。

蠕虫灾兽透过魔力气息的锁定感知不可能会出现跟丢了的情况。

唯一能够说明这一切的则是。

——它已经被全然看透了。

果不其然...

在四周所扬起的烟尘之中,原本在不经意间噤声的奏乐,隐隐又在不知源头的虚空中奏响。

左边么...

左边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条空空荡荡的列车轨道。

是,右边么?

不对,右边那边根本没有那些魔法少女的气息味道。

真正的地方是。

后面!?

在一瞬之中,察觉到了这一点的蠕虫灾兽,通过衍生体,所看见了,在其身后,绿松石单薄的身影正在默默地奏响着手中无弦之琴,似乎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不过如此...!”

剧烈的尖啸,扭曲着,像是爬行在喉管里面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月台,甚至将绿松石所奏响的华美乐曲都震散。

它已经抓到了绿松石的位置了。

在瞬间暴起的怒火之中,蠕虫灾兽的下一步攻击随之贯穿了身后的绿松石的身影。

白色的蠕虫所化成的尸潮,像是一柄锐利的尖矛一样,将默然鸣奏着的绿松石的胸膛贯穿,像是十字架上面的尸体一样,带入半空中。

“第一个...”在确认了攻击完成的那一刻,蠕虫灾兽还没有忘记其他的两个家伙。

那个草绿色的,还有靛色的家伙呢。

可...

在那感知里面,下一步确认延伸出去的意识却为之停顿。

空气中,以轻微地奏鸣为媒介。

绿松石叹息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好意思,可悲的家伙,只空有智慧,而没有心智是你败北的最大原因。”

幻觉...假象?还是其他的东西。

再度确认之下,蠕虫灾兽分明还可以感觉到从那份被自己贯穿了的尸体上面传递过来的魔力。

一切到底是哪一步开始不对了的?

随着这一份想法的开始。

蠕虫灾兽猛然回忆起了最开始的时候,绿松石瞥向自己的那一眼。

那墨绿色的眼眸中,所蕴含着的是恐怖且巨额的魔力...

世界开始因为主体的清醒而开始破碎起来,原本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在此刻都好像是倒带一样,不断地回溯,直到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节点的时候。

...那所对视的一眼。

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自己的假象吗?

像是回应了这份疑惑。

原本停滞的画面之中,绿松石如同大幕拉开,奏响配乐的乐师一样,再度拉响无弦之琴,并附以哀叹。

“对...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你的假象,灾兽,拥有智慧是你最大的悲哀,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陷入我能力的掌握之中,成为我舞台之中的演员的。”

被掌握的恐惧在蠕虫灾兽的心中蔓延。

“...我是不死的,你就算能操控我,也没有办法让我走向死亡。”

轻描淡写微笑下的绿松石似是认定结局已定。“当然,所以不会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我相信那人已经明白了,对于魔法少女来说,到底何为能力了。”

可是。

所有无用的生命都是无暇赴死的。

这个道理是茵柠的母亲告诉她的。

作为这一问题的回应。

也是作为对于绿松石期待的回应。

“当然。”茵柠的话语仍然简略,像是听候号召的士兵一般,可在此基础之上,隐隐又似乎有什么事情改变了。“...我会将你送入真正的死亡之中。”

那是一种自我认同上的变迁,或许此刻还并不明显,但是却已经有了雏形了。

与之对应的。

是那声坚定的呼喊声。

“治书奴!”

华美的军官军刀在少女的手中迸发出了草绿色的魔力光辉,似乎是回应了少女的期待一般。

此时此刻。

茵柠才明白了自己能力的真面目。

实际上与最开始,自己战斗的时候,所习惯信赖的风格并没有什么不同。

首先是,跑起来。

在一瞬间之中,魔力盈满的身体借着靛青辅助的魂灵风息的加持下,速度达到了肉眼难以观察的地步。

其次是,抓住它。

于那种高速移动的状态下,确认身边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理解自己身处的环境。

最后是,栽断它。

在不停歇的动能加持下面,集中一点,登峰造极,将那锋面对准敌人后。

——一刀两断!

“裁!”

仿佛整个区域都被这样一次斩击给牵连了一般,最初的草绿色的魔力光辉,反倒是最后才收入人们的眼中。

在蠕虫灾兽的哀嚎声还没有传递出来的时候,似乎与最开始并没有任何区别的斩击已经命中了它的身体,具备着骇人的冲击力的斩击甚至一度将那两段截开的身子狠狠地斩飞了出去。

唯独剩下的。

只是蠕虫灾兽停留在那可悲的念想中的思考。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应该会是这样才对...”

可是一切都会在那样的一次斩击下。

成为永恒的必然。

而作为边上的旁观者,目睹了这一切的绿松石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一次,她可以和靛青说出自己最开始的判断了。

这份评断也似乎是一种为蠕虫灾兽的冤死所做的临终解答。

“魔法少女的力量实际上是情感的力量,情感的力量会驱使着魔法少女达到更高的境界,过多的情感会走向无法控制,魔女化的一端,可是没有情感的作用的话,魔法少女又不能呼唤那份深深扎根在灵魂之中的能力。找到其中的平衡点是很重要的事情。”

“茵柠的能力就是分断的能力,她的灵魂之所以稀薄,寡漠的原因就是在于那份能力上,那孩子实际上一直在被迫地割裂自己,将自己的生活不断地分割出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安全区,用一份冷漠、退让的底子,来面对一切的不幸。”

“所以,其能力的本身,便是舍弃掉无用的事物,裁断一切的信念啊。”

抽了抽鼻尖的靛青也同样不可置否地看着大胜而归,缓缓收刀的茵柠,对于绿松石的话语做出评断。

“所以,她最开始还是,缺少了一份魔法少女的魔幻色彩,对吧。”

俏皮话当然没有任何的负担。

“不全是。”

“嗯?”

“最缺少的,还是身为魔法少女的那份任性吧,魔法少女的通性,是任性才对吧。”

一开始想不明白很多事实际上并不要紧,魔法少女的诞生不都是稀里糊涂的么。

绿松石本想说这个的,不过看了一眼边上的靛青,却最终将话吞进了肚子里面。

仅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