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大雨滂沱】
嘶...
仿佛重获新生一般,茵柠深吸了一口气,伸手从自己的怀里取出洁布,将沾染了些许不洁之物的治书奴打理干净。
和预计的没有什么差落。
十分钟左右就能够解决的战斗罢了,虽然其中有了些许小插曲。
不过并不会带来任何的改变。
远处的绿松石以及靛青都在忙于将受蠕虫灾兽牵连的人们的尸体整理起来,让其背靠背地全部都靠在月台的另一边上面。
“这就是最后一具了。”在将最后一具尸体搬运整理好之后,神色复杂的靛青自己点了点头。
18个人的生命就在这种无聊的争斗之中死去了。
甚至死得毫无价值,死得不知所谓...
作为安慰,绿松石的手攀上靛青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
生命的逝去是无可奈何的。
今日生,他日死。
如同昔日繁花一般,凋零。
军靴踩在月台的地砖上的声音尤为明显,茵柠将治书奴收入自己武装带上面别着的刀鞘中,一边朝着这边走来,一边开口。
“培养皿里面的人的离开都是有原因的。”在寂静的月台里,少女的声音听起来略显的有点儿淡漠。“可是离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也许都是对于自己生活感到迷茫,痛苦的人,所以才会在培养皿之中。”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着的,但是魔力的光辉绽放,草绿色的魔力化为了一束白纸拥成的花束。
就这样出现在茵柠的手中,经由她手,放在了人们的尸骸之中的空地上面。
而后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话语中的不妥,茵柠扯开前面的话语开口。
“他们之后会怎么样,就这样留在这里吗。”
绿松石愣了会。
她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大多数时候都忽略掉了这样的问题,大多数发生了重大伤亡事故的出勤都已经会是让人自顾不暇的情景了。
“也许我们该把他们带出去,现在这里还是所谓的那个“培养皿”中对吧。”
靛青摇了摇头,那对生来哀悯的靛色眼眸中尽是无奈。
“嗯,带出去之后,控损局之后会来处理他们的,之后就是经过控损局,将他们的遗体,以及随身物品都送回到他们的亲人身边,嗯...谎称是其他事故而亡的。”
“当然,有一些已经是完全已经无法好好返回亲人身边的了,那些人的话,则会由控损局自己处理安葬。这些事情就不是我们魔法少女要做的事情了。”
绿松石诧异地看了靛青一眼。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同僚是那种悲天悯人的家伙,甚至有些显得太过于圣洁,可她不知道的是,甚至是这样的一些细枝末节的内容,以及事态的善后,靛青都能够这样清楚。
“魔法少女该做的...?”茵柠顿了顿那副半蹲着的姿态,侧过去的眼眸与靛青的双眼对视。
她不禁在一时间里面想到了主流媒体里面宣传的魔法少女的形象。
以空白为中心的魔法少女偶像化宣传...
那种能歌善舞,可爱秀气的奇迹少女的形象。
魔法少女该做的,和让人们看起来该做的,一样么?
茵柠的眉头皱起。
“嗯,实际上来说的话,像是市面上一直都有市场的超级英雄漫画一样,魔法少女不就是书中的那种自由、正义的城市义警的形象么?”靛青自嘲地笑了笑,那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认可这种说法的样子。
“那种也只是社会的文化价值对一类人的标签化认知而已吧。”绿松石插嘴道。
“所以魔法少女就像是电视上那种蹦蹦跳跳,像是明星一样的角色么?”茵柠轻叹一口,这也是她一直不喜欢魔法少女的原因。
起码,是所看到的,主流下面所宣传的魔法少女价值倾向,她并不认可。
“当然不是那样,怎么可能会呢。”靛青哑然失笑。“如果这个世界是少女们能够蹦蹦跳跳就可以平安稳定,不受超常能力威胁生命的世界,那当然很棒。”
“所以,为什么义警不将那些饱受苦痛的人们,最后的临别仪式也做全做好?”茵柠问道。
“这个想法是你这样觉得的吗?”绿松石闭合着的眼中,愁然在酝酿。“这不是一种道德绑架么,从法律的角度还是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一种不可理喻的事情的。”
“什么...?当然不是,可是网上的人不都是这样说的么,为什么魔法少女不能做到更多。”茵柠无所谓地扯开这样的话语,将自己撇得干净。“毕竟有很多的人都秉承这种思想吧。”
确实,她本身就不对于这样的思考有任何的深一步的探讨。
她此前没有过将自己视为魔法少女的时候。
“因为很简单。”靛青幽幽地开口说道。“事实上你也很容易想到的。”
——“因为做不到,是会让人失望的。”
...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回答。
又好气,又好笑。
茵柠起身来,些许带有疑惑的眼眸对着靛青看着自己的双眼。
“...做不到是什么意思?”
后者是悲悯的苦笑。
似乎像是一种干巴巴的掩饰一样。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做不到,完成不了他人的期望,就会让人们不再心中怀有希望。”
这两者之间的逻辑链不是那么地好让茵柠理解。
起码在现在,茵柠一时半会之间,还是对于靛青抛出来的答复充满了疑惑感。
“可是,魔法少女不该是奇迹...”
对于少女焦急的追问,靛青这才跟上了自己的话语的后半段。
“当然,正因为魔法少女就是奇迹的化身,是奇迹的代名词,是带来人们希望的使者,所以才不允许带来任何的绝望吧。”
“将那亡者的尸骸带回亲人面前,在崩溃的家人面前,忏悔自己的无能为力么?那是不被允许的事情,因为我们就是人们眼中,奇迹的本身。”
“可是这个世界不是完全由奇迹构成的,而奇迹的构建又是复杂的,可能因为一次战斗,虽然没有发生人员的伤亡,但是让他人的固有财产受损,导致别人一生的命运都改变了,让他走上不幸,这对他是一种希望和奇迹吗?”
“可,一次行动中,没有人伤亡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我也并不在意。
茵柠本来想说出这样的话语的,但是却又将话语顿了顿。
最终只能改口说道。
“这对那个人很不公平吧。”
“当然不公平,这是显然的,甚至在这种事件发生过一次之后,那个失意的人还造成了一起纵火案,带来了远比那次行动更大的人员伤亡。”靛青挑了挑眉,往昔的回忆在脑海之中浮现。“可是,后来在纵火案中被伤害的人的亲人却有成为了大法官的,他为异常事件造成的人身财产损害做出了极大的法律贡献,让后面类似的人们都不必收到这种痛苦侵扰。”
“所以这是命运的反复无常和必然么,拯救有时候不会是一种拯救,而是会带来更多,不幸...?”茵柠好像是被引导着,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哈...”失笑的靛青轻轻地拍了拍茵柠的背。“怎么可能,这些话,你自己开口说出来的话,都会感觉到不对吧?”
靛青整理了一下自己刚刚因为战斗有点儿凌乱的发丝,她的指尖搭在自己的脸侧上,显得有种沉思而失神的专注感。
或许是面前的惨状,或许是思绪茵柠抛出的话语。
最后少女小巧的唇瓣轻启,仿佛在哼唱,又是一种默然的肯许感,在面对这样的疑惑的一种自我答复。
“根源便是一切,所有的命运丝线在根源之中得到归一的统束。”
“可灵魂的一生都是为了违逆根源,所有人都是星海之中的逃逸者,为了违背自己既定的命运,去抗争着死亡的回归和终结。”
“所以,所谓的宿命论就是魔法少女要用尽一切去摧毁的事情。我们不全是为了一群人,一个人,或者是某些既定存在的事实而去战斗的,真正抗争的是,顺应灵魂,正确地解放人们的命运。”
靛青的手指向面前的一具具尸体。
原本被蠕虫灾兽侵占所留下的丑陋痕迹,因为靛青的简易领域的作用下,变得平淡,甚至趋向于一种安宁的平复。
“就像是现在一样,她们的生命就是被超凡力量扭曲下的一种不正确的死亡,所以我们为之而战,并唤于奇迹的诞生。”
奇迹...灵魂...
命运?
种种字眼在茵柠的脑海里面打转。
让她回忆起阎栢采的话语。
——有些人的死亡是正确的,有些人的生命是错误的。
有些词语在组合之后,便会产生一种无比让人迷幻的失真感。
譬如说是现在的生与死,对与错,希望与绝望...
天枰之上再有天枰,秩序就会崩塌。
人们无法理解的事物寄托于天,将会是对于其本身的一种否决。
“抱歉...我不能理解这些,我只是觉得,她们的死,像是一场大雨。”茵柠想起来了在昨天荒坂大厦中的时候,那昏暗血色的世界中,那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和那个在奔跑中消亡的男孩。“大多数的人都在屋檐下,他们不会淋雨,可是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在大雨滂沱雨中消散。”
“当然,也就像是这样,或许还有一些好心人会给雨中的人送伞,或者问雨什么时候停。”靛青附和着。
茵柠拍了拍自己揣在武装带下的治书奴,刀鞘与心之楔相碰的声音清脆响亮,更像是一声应答。
“可是。”
“我已经不想要再问自己要在屋檐下等待多久了,雨还在下,而我也会在雨中。”
茵柠所认为的理所应当的大雨是什么?
...
是人们的死亡。
早在童年里面,阎栢采就对于茵柠的价值观塑造上面,留下了锋锐的尖锥,一刀,一刀,所刻下的痕迹。
少女早就被雕刻成了一件独属于阎栢采病态的艺术品,可是那石像的壳下,名为不羁的灵魂却又在像是野火一样在跳动着。
好似燃烧。
在茵柠的世界里面,人们的死亡是正常的。
因为她对于死亡的观念是没有保护带的...
这一点不能详谈,因为记忆早就已经模糊,只留下了滞留在她此间人生的一切的选择之中。
人们都是无暇赴死的。
这样的一句话,似乎一直伴随着茵柠的死亡观念在追逐着。
可是她也从未明白过。
不过目前而言,这场雨,已经是时候该落幕了。
“...培养皿是和基地有着空间链接的,虽然这个地方没有这么好离开,不过却是可以抵达阎栢采身边的一个机会。”中断的话语,是因为茵柠在前面所做的决定。
而靛青并没有对少女突兀的话语而感到诧异。
她明白的。
“由你决定。”
虽然没有一刻肯许过自己身为魔法少女的资格,但是茵柠已经逐渐蜕变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魔法少女了。
就像是前面所定义的一样,回应别人期待的魔法少女,或者是媒体上面的光鲜亮丽的魔法少女,还是现在这样灰头土脸的和对人类威胁的灾兽战斗的魔法少女都不重要。
只要心中认为自己是为了一种抗争而战斗的话。
所选择了的心之楔便不会辜负她的愿望,会化为少女最真挚信赖的能力陪伴着,这段浪漫的抗争之路。
而就在此刻。
月台的尽头,那墙壁之中,却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如同扭曲的螺旋一样。
自扭曲模糊的墙壁之中踏出了一个大步流星,双手揣着白大褂的侧兜的女性。
白大褂的下摆因为从虚空之中穿行而飘动。
为其献上了一份独特的气质。
...大雨来了。
此间世界之中,大雨便是具象化的本身,滂沱的世界自然会有其主。
阎栢采在三人面前十米缓缓停住脚步,打破那份似乎有些凝固的氛围感。
遥遥开口中的话语带着一份漠然和理性的辉光。
“所以,我亲爱的女儿,你也要成为其中无暇赴死的一员么?”
没有任何超然的力量,长年科研的身体甚至看起来有点显得病态以及消瘦,透过那鲜明的黑眼圈遮盖的眼眸中,似乎只能看见一份疯狂的隐忍。
阎栢采,向三位少女缓缓打了个招呼。
“在想我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