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牵扯
眼前的卡迪马村和旧时记忆中没有太大区别，村中从来就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有随着整个世界一起发生的细小变化不动声色影响着所有人。
卡迪马村离首都布萨城不算远，名字上说是村庄，其实发展规模上已经接近一个小城镇了。忒休斯虽然在这宁静祥和的村子中长大，但也不完全是一个消息闭塞的人。
譬如当年虽然老骑士没有明着跟忒休斯提起过王族的狂热，但忒休斯还是或多或少知道些布萨城的境况的，只不过当初年纪还小正是没摔倒过的时候，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在洪流中保全自身。
想到那个时候天真的小骑士，忒休斯就忍不住想笑，不过并不是带有嘲讽意味的笑。
跌倒后再爬起来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经之路，跌倒并不是一件应该被斥责的事情。
那么此刻忒休斯在卡迪马村附近犹犹豫豫地是在干什么呢？
迈亚看着难得呆立原地的忒休斯，好奇道：
“怎么了，近乡情怯？”
忒休斯的脸色难看，显然不是近乡情怯的样子。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忒休斯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在这里的我现在才四五岁，甚至都是还没有记事的年纪，每天就在我爷爷和几位乳母家之间到处跑。”
“怎么，你担心出现什么祖父悖论之类的事情，或者你担心无法证明你自己的身份？”
“我倒也不是担心这个......迈亚，你自己觉得一个人会和她小时候长得像吗？”
“当然，虽然有句老话叫女大十八变，但再怎么变原本的底子也在那里呢。”
“你觉得你和你父母长得像吗？”
“是，长得挺像的，至少我周围的人都这么说。”
忒休斯小声哀嚎道：“问题就在这里。”
还没等迈亚从那理所当然的一问一答中琢磨过味来，一直在旁听的阿黛尔已经先一步明白过来笑出了声，嘲笑的声音过于大了，阿黛尔也不出意外又收获了忒休斯落在她后脑勺上的一巴掌。
迈亚此时也反应过来，右手成拳拍在掌心上，恍然大悟道：
“对哦，你说过你是被你亲生父母抛弃的孤儿，那么——”
忒休斯突然出现说自己就是未来的忒休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可信。尽管她和她小时候长得确实很像，但长得像小时候的忒休斯除了本人以外，还有她那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搞不好珍爱着忒休斯的村民们会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迈亚忍俊不禁道：
“需要我帮帮你吗，比如说用魔法把你真实的容貌遮挡起来之类的，不过没有忒休斯这个身份的话你可就没法和你许久不见的家人们叙旧了。”
其实忒休斯本来就没想过能和她的亲人们说上话，尤其是在记忆彻底恢复之后，她只是想再看一眼就够了，可一旦发现这个愿望能轻易实现，她就忍不住想奢求更多。
现在卡迪马村的村民，大概除了忒休斯本人以外都是原本的灵魂住在了阿黛尔在新世界给他们造的新身体中，就和现在的迈亚一样，也可能有人是直接被魔浆吞没用了原本的身体。
忒休斯此时此刻不打算和他们叙旧的理由，与其说是近乡情怯，不如说是她希望自己毁掉这里的时候能少些痛苦。
人是复杂又矛盾的生物，忒休斯无比依恋着自己已经被毁去多年的故乡，但现在也要亲手把这个世界连同着故乡一起打碎归于现实。同样的，忒休斯想念着她的家人们，却只敢作为一个旅人来看看过去的家，不敢真正地和他们建立关系。
牵扯越多，斩断的时候越痛。
“拜托你用魔法挡挡我原本的脸吧，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我也......”我也不敢再多接触他们，忒休斯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如果你有什么遗憾，我劝你最好直接把它弥补上，而不是在这里犹犹豫豫着，等到之后再后悔怎么当初没跟他们再多说两句。”迈亚看出了忒休斯的踌躇，手中并没有构建魔法的符文，而是等着忒休斯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面对家人的时候，忒休斯感觉自己脑袋不太够使，直接一低头倒在迈亚的腿上。
这是在逃避现实啊，迈亚调笑道：
“你现在还有半天的时间来考虑，或者我们可以在北国的秋天随便找个避风的山洞睡下，第二天你说不定就能看到因为吹风受冷发烧的阿黛尔。”
坐在一旁灌木上的阿黛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转头不解地看着这两人，不解更多是给忒休斯的。她总觉得从血堡离开之后，忒休斯似乎有在放下一些作为保护者的包袱，比如现在这样躺在迈亚腿上的甚至接近耍赖的动作，忒休斯此前是不可能对迈亚做的。
奇怪的松弛感，就像是在血堡的时候知道了对方的什么新身份一样，现在忒休斯在迈亚面前作为骑士和勇者的一面淡了些，作为她本人的那一面因为情感的波动占了上风。
没有直接说出口，但阿黛尔很想和她说一句，你现在这样子在迈亚身边贴着和去找卡迪马村的家人们似乎没什么区别。
阿黛尔现在是与世界意识相连的状态，她并不知道忒休斯心中的想法，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底层的真相，但是作为旁观者她看得十分清楚。
在阿黛尔看来如果真的想和村民断掉的话，那现在干脆一点直接冷对迈亚也是一样的。可惜她并不知道在面对迈亚时忒休斯心中的纠结，想要和这个人关系再近一点的愿望和自己必须和她灵魂共鸣的任务要求交织在一起，压得她理性都快发出碎裂的声响了。
“果然还是去见一见比较好吧？”
迈亚等待着忒休斯回答。
“你可要帮我解释啊......”
忒休斯放弃了挣扎，好吧，迈亚说的没错，反正之后摧毁世界的时候都要猛烈地痛一下，那不如现在多说两句话好留下点回忆抚慰伤痛。
“解释你不是你的生母？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别跟阿黛尔学坏...不对，你俩本来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爱逗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