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绘画

画布上被涂上一大笔突兀的黑色颜料,画布原本的主人,一位靠在街头为他人作画营生的画家止不住皱眉,但碍于对方是客人始终没敢开口。

说是为他人作画,其实这个画家主要提供的就是一个情绪价值,比如现在。

在没有半点绘画天赋的忒休斯凭心情糟蹋画布的时候,这个画家就能用最自然的表情硬夸,今天就算你把颜料一股脑全倒上去他也能给你夸出点深意来。

“好,这一笔黑就像是您腰间别的那把剑,带着不可挡之势将画布撕裂,露出世间虚伪粉饰的真实!”

阿黛尔听着画家激情澎湃的夸赞,在一边低着头努力抑制上扬的嘴角,她还算收敛的,瓦沙克已经仗着一般人听不见它说话狂笑了起来。如果它能笑出声,那现在撕开粉饰的就不是忒休斯的剑了,而是它无情的嘲笑声。

这么说也不对,瓦沙克本来就是忒休斯的剑。

忒休斯胡乱望着,手中的画笔有模有样挥了两下,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做些什么显得自己很忙。

这是忒休斯带着阿黛尔住进布萨城的第二个星期。

清早的时候,瓦沙克突然嗡鸣不止,直接吵醒了这几天有些懈怠甚至睡起了懒觉的忒休斯。北国的天气冷得出奇,忒休斯作为一个耐冻的本地人都不愿意出门,出去的时候她也要奢侈一点用概念力量直接将自己身侧的风停下。

冷,太冷了,脸都要被冻坏了。

最开始忒休斯实在闲不下来,天刚蒙蒙亮就要出门看看。

忒休斯就算想早一点出门,也带不动阿黛尔这尊大佛,她赖床的架势和去年这个时候的张与一模一样。那时候忒休斯在早餐店帮忙,张与平常上学的时候都逼着自己早早起床吃了早饭就走,但一到休息日就看不见她人了,一觉睡到大中午忒休斯才会收到张与发来的消息。

床上的白毛团子直接把枕头朝忒休斯扔过去,那双没什么人类情感的眼睛难得出现了波动。

最后忒休斯在一个人出去做了三天无用功之后,也回来养精蓄锐了。

阿黛尔说她跟那种早年劳苦多了的老人一样,突然闲下来就总忍不住找点事干,最后忙了个寂寞。忒休斯并不否认这一点,她从魔浆涌出之后就很少有这么长的闲暇时光了,没有记忆的时候尚能放下心来,现在临近年末她心中总是不安。

但这天清早瓦沙克说有了感知的时候,阿黛尔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赖床,在大事上她从来不磨蹭。

倒让被瓦沙克吵醒才起来的忒休斯有了点消磨时间的愧疚。

阿黛尔什么也没说,只是自己穿好了衣物,牵着忒休斯的手出了门。

有感知这种事情听起来很玄乎,瓦沙克能隐约感觉到今天出门会有什么发生,但是具体去哪发生什么它都一无所知。忒休斯只能跟着自己的感觉走,说不定自己制定的计划反而会将她引向错误的道路。

冬日的天空是饱和度不高的蓝色,看上去像蒙了一层沉沉的阴霾,配合着寒冷的空气一起让人打不起精神来,浑浑噩噩的。

名叫提的画家就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被冻僵了,本来还指望着今天早起出来卖画可以冻清醒,结果越画他越觉得脑袋在往下垂。本来已经画了个大体成功的画因为提一时的迷瞪,一道色彩从上而下划过,直接坏了一整张画。

清醒过来的瞬间,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再怎么叫唤这张画也毁了,提只能接受现实,换上一张新的画布。

“这次你打算画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女孩的声音,声音尖细,几乎听不出属于孩童的稚嫩感觉,倒像是刚做出来的人偶。

提被这一声吓得猛转过头,一个白发浅瞳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正冲着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一般女孩了。

“呃,呃,我打算画...我什么也不画吧?”提被吓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阿黛尔想继续说些什么,结果被忒休斯提溜着领子拽了回来:“别跟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别人背后,阿黛尔,你吓到人家了。”

阿黛尔从善如流地道了歉。

忒休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既然阿黛尔来到了这个画家的摊位那就顺便看一看。

于是就有了现在忒休斯被阿黛尔和瓦沙克联合嘲笑的这一幕。

忒休斯直接伸手将阿黛尔捞过来放在了板凳上,将笔塞给她:“我的手除了拿剑以外就没别的什么天赋了,但我记得迈亚原先还挺喜欢画画的吧。”

“在当时肉体被束缚的情况下,我们只能从精神世界上寻求更多的色彩,”阿黛尔没有拒绝这支画笔,她在颜料盘上调了一点紫黑色糊在了忒休斯那道黑色裂痕附近,“看见现在的世界了吗,偌大一个,全都是她的,然后......”

画布上方被紫黑色的天空覆盖,中间是一道细化过的黑色的裂痕,旁边被阿黛尔象征性点了几颗星辰。

虽然阿黛尔也没学过绘画,但总比忒休斯歪歪扭扭涂了道黑色之后就不知道怎么下笔好多了,好歹让画家更容易提供情绪价值了。

“然后你突然来了,就像一把剑一样,把她漂亮的世界撕了条大口子。”

但没关系,如果只有一片紫黑色的天空,那这个世界多少有些无趣了。

忒休斯想继续陪着阿黛尔完善这幅画,但她忽然感觉皮肤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如同危险将近。来不及多做反应,忒休斯左手把阿黛尔揽在了怀里,右手抽出剑凭着感觉往前猛地一挥。

拦住了一道穿破画布向这边袭来的短剑。

那把短剑穿透画布上忒休斯画的那道裂痕而来,与瓦沙克相撞后叮铛一声便落在了地上。在布萨城内发生械斗可是不多见的,本来只是谋生的画家吓得连画架都没拿,提上了自己的包就跑了。

忒休斯一剑挥开了画架,向短剑袭来的地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