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主观尾声
吱呀一声，里屋卧室的房门打开了。
忒休斯推开门之后连毛外套都没脱就直接躺在了床上，她的脸上有种刚刚清完任务清单的舒心。
外面的风雪很大，刺骨的冷风夹着雪粒子砸在窗户上发出微弱的响声，像是白噪音一样为屋内的人提供可以安眠的环境。
忒休斯想就这么睡一小觉，阿黛尔回来了，接下来应该没有人会突然敲门造访了。住在布萨城的这段时间里忒休斯跟人的交流一直保持在最低的限度，这附近除了饭店的店主以外基本上就没几个和忒休斯很熟的人，天冷大家都不愿意出门是一个原因，忒休斯不想临走前还多了不少牵绊是另外一个原因。
不过忒休斯显然忘了此前为什么她能够享受一段平静的小憩。
“忒休斯，忒休斯，这么快就要睡了？现在连天都没黑呢。”阿黛尔从另一张床上直接跳过来，让本就年份长了的木床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是的，忒休斯忘了她之所以能有个安静的午后，是因为那段时间阿黛尔不在家。
忒休斯强忍住想给她脑瓜崩的冲动，一把抓住那过分纤细的小孩手腕。对视瞬间，蓝色的双眼中闪过一瞬的寒意，不过阿黛尔维持着笑容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威胁手段罢了。
果然，看见阿黛尔软硬不吃的态度后，忒休斯眼中那点在北国养出的冷意也迅速消散了。
忒休斯挠了把因为猛地倒在床上已经乱了的金色半长发，问道：“好了，你又想问些什么快点说吧。”
“我以为你会在问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之后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他父亲身上，”阿黛尔侧躺下来盯着忒休斯，“可你甚至一句都没提到海曼·埃文斯的事情，只是简单聊聊就让他走了，为什么？”
“因为我接受的委托是获取兹比格涅·埃文斯相关的信息。”
在刚刚短暂的交流中，忒休斯能听出来兹比格涅并不是失去记忆之类的特殊情况，他清楚知道自己还有一位父亲在亚利布勒等着他回去。但兹比格涅并没有选择回家，无论原因如何，这都不是忒休斯该去插手的事情。
忒休斯其实更好奇在原本的世界中埃文斯一家的结局如何。
这里是大约二十年前的世界，就算他们的身体在最开始就已经被吞噬，那个时候的海曼·埃文斯也有七八十岁了，是不是还活着都不好说。
“想听睡前故事吗，忒休斯？”
“要讲关于兹比格涅的故事吗？”
“或许，不过我不是个很擅长讲故事的人。”
忒休斯安静地等着她的睡前故事。
“一个出生在极端排外城市的男孩，他的血液中流淌着和母亲一样对外界的渴望，他的父亲也一直在自由热情的妻子和回归家庭的妻子两种理想形象中纠结着。
“直到有一天，在当地某位牧师的帮助下，已经长成男人的男孩知道了母亲真正的故事，在这段故事中他对偏执的父亲越来越抱有偏见。
“血液中沸腾的自由渴望引导着男人踏上了母亲曾走过的旅途，在九死一生的惊险路途中他也变得像他的母亲一样，渴望回到一个安定的地方。
“他漫无目的地乱走着，倒在了一片大雪中，鲜血染红了茫茫的白色，雪的冰冷让他的大脑冷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来到了母亲的故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花了五年的时间逃离迪维尔，随后第一年他在这里养伤，第二年他正式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第三年他在这里组建家庭几乎忘记了自己在南方还有一个家。
“第五年的时候他的儿子出生了，他终于想起来他也是谁的儿子，但为了家庭他暂时留在了雪的国家。
“‘再等等，等我的儿子也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他这么对自己说，然后再第十年的时候，他的家庭支离破碎，儿子意外死去，妻子也抑郁而死。
“沉浸于悲伤的他再也离不开这片土地，也失去了重回故土的勇气，直到那天一切都被重置。”
果然还是没能重逢吗？不过忒休斯单单是猜到了埃文斯一家没有重逢，但是没想到兹比格涅之后的经历也称不上好。结果当初丽塔为他取的“消除愤怒”这个含义的名字也只是空谈，东门的仇恨没有平息，甚至自己重要的家人也分离。
就算是在这个小世界毁灭后二人都有机会活下来，大概也没机会获得一个好的结局。
阿黛尔说的没错，她真的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哪有人睡前故事讲这种啊。
故事有很多，但有美好结局的故事不一定多，现实中有美好结局的故事则少之又少。
此时距离这个小世界迎来结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忒休斯和迈亚的故事也即将迎来结尾。
这个故事会有个好的结尾吗？
忒休斯心里想着，而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开口问了出来。
接着，忒休斯看见阿黛尔脸上露出了一个令她熟悉的笑容，这笑容她在迈亚的脸上看过许多次，里面掺杂着太多的情感，遗憾，无奈，释然，最后诸多不甘的情绪都只化作一个过分温柔的笑容。
这笑容几乎从没在阿黛尔脸上出现过，一般来说属于阿黛尔的笑容是冷淡的，漠然的，恍若神明一般的。
属于人类的不甘，和属于世界的空洞。
“在迈亚十七岁前的记忆里，她曾无数次重复过一个想法，我觉得我的运气实在是难评价一句好或者不好。”
客观上那时候的张与是幸运的，无数次她都从死神的镰刀下侥幸活了下来。
主观上那时候的张与是不幸的，因为她是如此期待一次意外的死亡让她不需要愧疚也能脱离苦海。
故事的结尾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吧，毕竟人总是由客观存在的事实和主观的情绪结合起来看待这个世界。
“至少我认为，这一定是个不错的结局。”
忒休斯恍惚间听见了迈亚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