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潜溯

好吧，忒休斯想，或许她的运气也很难称上一句好或者不好。

莫非这就是她的灵魂和迈亚相似的部分？她们的前半生都如同塞翁失马一般，单论事件本身无法评价这是单纯的幸运或者是不幸。

但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忒休斯从来没有过一点后悔的感觉。

每一步都是如此踏实，忒休斯所行的路都是她自己所做的选择，如果有错的话那就一直一直责怪自己吧，她不会将这些怪罪他人，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如果现在让忒休斯说出内心的想法，遇见迈亚这件事情，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众多究竟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呢？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啊。”

忒休斯搓着手，然后冲着已经摩擦热乎的手哈了一口白气，抬头朝着由蓝色转为深紫色的天空看去。

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落山，但余光仍照亮着天空，忒休斯的头顶是偏为深沉的静谧蓝色，并且随着时间逐渐染上紫黑的颜色。

在天空呈现出紫黑颜色的时候，忒休斯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能看见这世界的真实，也就是在最初这个虚假世界还没构建出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只是一团混乱的紫黑色世界本质。

今天是跨年夜，距离忒休斯离开小世界的核心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而距离忒休斯前往整个世界的核心还剩一个晚上的时间。

在最后的一晚，忒休斯带着阿黛尔出来一起跨年。

天气寒冷，但是跨年对于北国来说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时候，所以布萨城难得在天快要黑下来后没有彻底安静下来。

阿黛尔穿了新买的衣服，灰色的长款外套直接盖到了膝盖下面，深棕色的长筒革靴配合着外套一起把人捂了个严实，只留出一截小腿露在外面。

忒休斯则是穿着自己穿习惯的那身浅黄褐色的大衣，贴身的是一件有点起球的高领白毛衣和宽松的长裤，因为不需要战斗，所以今天穿的靴子带了点跟，本来就一米八几的人看着更高了。

一大一小四行脚印留在积雪上，逐渐和布萨城中其他人的脚印重叠在了一起。

“跨年夜了啊，那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阿黛尔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小箱子，里面有着浴室款芭比娃娃，动画片女主同款的陀螺，汽车公司参观送的小车模型，奇奇怪怪的变形恐龙蛋。

“张与小时候的玩具箱？”忒休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去年跨年夜在废弃大楼的天台上出现过的玩具箱，“啊，那时候那个玩具箱莫非是你放在哪里的？”

“我经常在那个大楼上待着，看着你们，玩着那些旧玩具，张与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职工家庭的独生子女，大多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阿黛尔不太一样，她那应该叫孤独的社畜，就是深夜还在守着太平间的保安。

阿黛尔看了看那个玩具箱，最后又把它丢掉了，变成了一片光点。

“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与......她已经不是张与了，迈亚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迈亚在看着这里吗？”

“没在看，她应该一个人在核心里孤孤单单待了两个月呢，”阿黛尔耸耸肩，眼睛在路边摊位上乱瞟，“这也是你看见核心那个世界维持着日常生活的原因之一，我们不创造个能正常生活的地方出来，就得一直在全是紫黑色的世界里看着一群飘飘发呆，本来之前精神状态就不好，这么下去肯定得比约克还疯。”

行吧，还顺带损了一嘴想要篡位的。

这次没有炸开的烟花，但是布萨城有王族养着的魔法师去耗费魔力放出和烟花类似的魔法，这是只有王都才有机会看到的。

彩色的光束发射到头顶深色的幕布上，照亮了一整片天空，让抬头去看魔法表演的那一张张笑着的脸清晰可见。

多么美好的一个跨年夜，就像一年前的那天一样，忒休斯又要去打破这一切，为世界换一个新生。

那么回到刚刚的问题吧，忒休斯觉得幸运吗？

忒休斯觉得自己大概是幸运的吧。

因为这个故事的结尾对她来说一定是她所能选择的最好的结尾。

一大一小二人发着呆度过了这个晚上，她们找到了个适合眺望的地方去看布萨城最大的那个时钟。时钟下面围了不少布萨城的住民，阿黛尔不喜欢去那里人挤人，忒休斯也不希望因为被人挤着人错过结束这个世界的时间。

事实证明忒休斯多虑了，她怎么也不可能错过跨年那一瞬间的。

在时针与分针即将重合的时候，阿黛尔缓缓抬手，手中用的概念力量正是约克曾试图用瓦沙克截取的那一部分——时间的概念。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时间被无限放缓。忒休斯看见人们如同雕像一般静止在了原地，只有自己和阿黛尔在这几乎停滞的世界中还能正常行动。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选择在跨年这一瞬间去潜溯进世界核心是不是正确的决定，我只是维持世界的幻影，答案只有真正的阿黛尔......也就是迈亚才知道，”阿黛尔看着夜空中即将如烟花一般四散的魔法光束，浅色的眼瞳因为光芒而感到刺痛几乎要落下眼泪，“现在就是生和死的选择了，你可以一直拖延下去，这个世界已经不会再往外扩张了。”

让时间，让世界永远停留在这一瞬间。

让故事永远不迎来终点。

但这个愿望是不会实现的。

回应阿黛尔问题的是忒休斯无言的沉默，她从剑鞘中拔出了那把可以运用时间概念的诡异长剑。去年的今日，天边的烟花炸开，作为幻影的阿黛尔与世界之外的旅者亲手撕开了一道裂缝，那是忒休斯曾被送进来的地方，也是这个世界的薄弱点所在。

而现在，忒休斯将用剑亲自撕裂虚伪的天空。

忒休斯感受着剑中汹涌澎湃的概念力量，时间如一条无尽的河流一般在她的眼前成形，身侧来自阿黛尔的力量让这条河流的流速近乎于停滞。

在感受到忒休斯的决意时，阿黛尔最后还是选择彻底放手了。

时间在这一刻恢复了流动，形似烟花的魔法光束在天空中炸开。

忒休斯一剑挥下，天空之中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痕。

底下的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声，那些声音已经不会再引起忒休斯的注意，她的身形逐渐模糊，跟随着那条时间的长河进入了世界核心之中。

“你来了。”

在湍急的河水声中，忒休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