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尘（5）

曾经的话语响彻耳际，是那般的清晰。

南宫剑呆立原地，眼睁睁看着黑风七煞高大的身躯一步一步远离。

是的，当年已经放弃这个孩子，如今又有什麽理由让他留下。

南宫剑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二十年前，接手南宫世家之际，他才发觉这个显赫非凡号称洛阳首富的百年世家，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内力早已空了。

南宫老爷子生活豪奢，一家老小也都形成这样的习性，天朝上国内各路官商的交结，已耗费了大量的财力，加上南宫老爷子还出任五岳剑盟盟主，和天朝上国上元院议政长老之职，全都需要巨额金钱支撑。

花费如此之大，却没有得力经营之人。

老爷子年事已高，大哥南宫蓉体弱多病，一直在家读书养生，二哥南宫擎为天朝上国镇南将军，一向镇守边关，那麽振兴南宫世家的重任自然落在南宫剑的手中。

那时清点库房，南宫剑赫然发现，南宫世家已经有十余年再依靠借债度日，那可怕的外债数额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噩梦，每天都使他猝然惊醒，生怕债主前来讨债。

然而，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南宫世家的威名即将毁于一旦，南宫世家这些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人们又怎麽能忍受从富贵到穷困天壤之别的变迁？

更何况那个时候，小女儿南宫妍还在繈褓之中，怎麽忍心让她受苦。

南宫剑那时穷尽几力想尽办法，终于还是无能为力。

绝望之际，却忽然有了希望。

人处绝望之时，若不是神明相助，必有邪祟登门。

“大人”来了，他许下了一个异常诱人的承诺。

“我会保你南宫世家兴旺发达，财源广进，只要一个条件。”

急红了眼的南宫剑直如遇到救命稻草又岂能错过。

“什麽条件”

“我要你的儿子南宫情！”

这要求只如晴天霹雳，令南宫剑无从抉择。

若是想要保住南宫世家，便要牺牲自己的爱子。那孩子聪颖过人，温柔善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怎能舍得。

然而，若是保不住南宫世家，让老爷子、大哥、二哥身份扫地，一家人生活困苦，又怎麽对得起列祖列宗？

南宫剑踌躇难抉。

那位大人却道：“南宫剑，你放心，我只是见你的儿子南宫情骨骼清奇，聪明灵秀，是修炼百年不遇的天才，我知道你想对他悉心栽培，以期继承南宫世家，让他跟着我，也一样可以称王称霸，武艺高绝，名动天下。

况且，他也是南宫世家的一员，自然也应该为南宫世家出一份力，不是麽？我会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之后你若是不答应，那一天，就是你们南宫世家从此消失的日子。”

三日之期，对于南宫剑来说直如世界末日一般，深处炼狱煎熬。

第一日，他闭门不出，苦思冥想。

第二日，他带着南宫冲、南宫情、抱着小女儿南宫妍外出游玩，在儿女的欢笑声中暗自垂泪。

第三日，他将南宫情关在自己房间内，在内外请人设下法阵严加守护，自己仗剑在手，准备与那些讨债的周旋到底。与那位大人拼死一争。

然而那夜，在看到父亲南宫老爷子那一头白发之时他却终于崩溃痛哭失声。

为什麽自己是这麽无能！

不能守护南宫世家！

不能守护自己的父亲、兄弟、爱妻！

甚至不能守护自己心爱的儿子！

他步履踉跄的跑进卧房之内的密室。

那里，伫立着一尊白玉石雕像，却是一位温婉端丽的长裙女子，宛如生人。

南宫剑抱着她放声大哭：“沁！我没用！我真的没用啊！这麽久以来都没有找到将你变回原样的符咒，没能守护南宫世家，现在，连咱们的儿子都要被人抢走……沁！若是你还在请你告诉我，我该怎麽做！我该怎麽做啊！上天！上天为什麽要这麽对待我！对待我们南宫世家！为何我只有将儿子交给魔鬼，才能保住南宫世家啊！为什麽──为什麽啊──”

一番哭泣之中，他却听到了一个孩童稚嫩的话语：“爹爹，若是我能够救南宫世家，请让那位大人带走我吧。”

南宫剑豁然转身，却见自己的儿子南宫情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清俊的小脸上却是一脸平静。

原来这个聪明的孩子已经在和赵掌柜学习经营的时候看到了南宫世家难以弥补的亏空，他看到了父亲脸上的愁云，他听到了那位大人与父亲的商谈。

他看到了父亲所受的折磨，他甚至看到了他最终将要做出的选择。

父亲，终究还是为了南宫世家整体利益着想，将他交给那位大人。

这个聪慧的孩子，再看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从那一刻起便已被整个南宫世家遗弃。

既然这样，那麽，还不如我自己说出来，这样父亲的心也许会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