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银诡满仓
据说此地从几百年前就没有城隍庙了，陆陆续续走马上任的都是各位鬼仙。至于是不是正统的鬼仙，村民也不知道，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罢了。
唯一的一尊土地像，多年前就碎了，那是方圆百里唯一的、最后的在册神。
这被绑起来的，是村里一个无赖。以往偷鸡摸狗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前些日子，娶了邻村的一个丫头，也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可不成想，狗改不了吃屎，家花不几日就没那野花香了，他喝醉酒跑去一处人家睡了个妖娆妇人。
等第二天酒醒了，才发现竟是鬼仙的媳妇。
这鬼仙让他拿自己的夫人来赔，他还真就在夜里将他刚过门没几个月的媳妇给掐死了。
周围村民还在窃窃私语，“要说这新媳妇也是可怜人，家里只有个年迈的娘，听说她死了，她娘不几日也跟着去了。”
“鬼仙……”青奴小声对长卿说：“不会是那个长得丑，青面吓人的吧？”
长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又靠近她耳畔问道：“姑娘，这人是救还是不救？”
青奴双手交叠，看起来是不太想管的样子。
长卿耳聪目明，也站在一旁陪她看热闹。
众人继续忙活起来，抬手抬脚将那无赖扔进坑里，再陆续往上填土，很快这人就被埋得严严实实。
那妇人向四处拜去，嘴里念叨着：“鬼仙大人，此人已死，放过我家孩子吧，放过她吧——”
四周风声呼呼，妇人摇晃着怀中的小童，已然气息全无。
妇人不敢置信般，又朝四下大喊着祈求着叩拜着，如此重复了许久，终于累倒在地，昏死过去。
大壮和村里人上前看了看那女童，“可不能留村里，乱了风水，扔去乱葬岗吧。”
众人都点头称是，随便找了个草席，将这孩童裹起来，抬出了村。
长卿和青奴一同回了茅屋，进门就见楚沧还在呼呼大睡，都感叹这外面闹哄哄，也没能将他吵醒。
又过了许久，楚沧终于睡够了，起来就说饿。可村子里人心惶惶，没人再来管他们，三人只好又啃起来带出门的干粮。
楚沧听说了那无赖的事，觉着让他这么死还是便宜他了，“这村民办事太利落了，要是放刑部大狱，能变换出多少花样折磨死这个混蛋。”
青奴笑道：“那人下了地府，自然有他受的，单单伤人性命这一件事，就够判的。”
楚沧又往喉咙里噎进去一块干粮道：“鬼仙是什么？”
长卿见他看着自己，也赶忙给两人解释，“鬼仙是不入轮回，自行修炼的鬼，该是有大造化才行。”
“先不论他什么造化，害人性命，也担不起一个仙字。”楚沧想，这样的都能成仙，那他爹怕不是已经成仙几百次了。
“其实，也不一定都是有造化的。供奉够了，也能成仙。”长卿喃喃。
“什么供奉？”楚沧想起那日营帐之中被偷吃的祭品。
长卿道：“果品珍馐最次，牛马略好，犬更好，人……最佳。”
“人？”
青奴依旧没吃什么东西，拿起“千岁春”又尝了几口，“人肉，是香的。神仙，很喜欢，鬼更喜欢。”
楚沧斜睨着她，问道：“又是走地仙告诉你的？”
青奴没回答，看着他笑。长卿问：“什么走地仙？”
“就是散仙。”
长卿点点头，看了青奴一眼：“这散仙知道的倒是多，不过我们修行之人是从不提此事的，有损道行。”
青奴笑他谨慎，“什么道行，不过是神鬼颜面罢了。”
楚沧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另起一句道：“我要去会会那个鬼仙。”
楚沧料定这村中定有人供奉，长卿和青奴不知他要去找谁，起身跟在他后面。谁知他竟直直进了那妇人的屋子。
门没锁，一盏烛火微晃，妇人早前几日刚失去儿子，如今又没了女儿，死去活来了几次，眼下安静了，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们几个。
长卿小声劝楚沧，“你这是造孽，怎么还敢来打扰这可怜人。”
楚沧也回了他一句，“除了她还有谁能跟咱们说真话。”
说完在妇人身边找了把椅子坐下，“大姐，跟你打听个事，这鬼仙什么来头。”
听见“鬼仙”二字，这妇人受到惊吓一般，大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楚沧将“小山”立在身前，双手交叠倚靠在剑上不满地道：“大姐，你糊涂啊，他连夺你儿女两命，你就算打不过，骂也该骂得了。怎么还求这狗东西饶命。”
儿女两命这四个字，好似将这妇人的魂儿收了回来，双眼中由惊恐变为愤恨，咬牙切齿道：“村长，都是村长惹的祸！”
“我们村子本来有土地庙，可十几年前，连连遇见灾祸，麦子被水淹，被虫啃。老村长说要打土地公，让他不好好护佑我们。我们就将土地像搬到地里去，暴晒了三日，后来见还是灾祸不断，村长怒了，将土地像打碎，重新塑了个青面獠牙的鬼像。”
“村外破屋中那个？”
妇人点头称是。
“我们当时也昏了头，管他是仙是鬼，反正能给我们带来好收成，我们就供着他。”
“那后来收成好了？”青奴好奇道。
“的确好了，转年无灾又无难，足足好了几个年头。后来，却又不行了。”
“怎么个不行法？”青奴笑道：“莫不是这鬼仙也不想再干农活，犯懒了。”
楚沧看了一眼青奴，总觉着这女子有种难融人间悲喜的疏离感，说白了，就是看不懂人情眼色。
暗想：她这一笑，老大姐不说了可怎么办。
好在这妇人没空搭理他们，还是絮絮将事情讲完。
“村子里陆续死了人。村长也算反应快，觉得事情不大对，花钱找了个道士。道士来了给村里出主意，让断了对出泥塑像的供奉，也不要再去那附近，这神像缺了供奉，势力减弱，也就伤不到人了。”
长卿道：“这处理方法没问题，要是我也是这样办。”
妇人双手紧紧握着被子，剧烈咳嗽了一阵，气得牙齿发颤道：“都说村长家地下，金银满仓……是用人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