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为鬼三不能
自从听说怀恩前世所作所为，楚沧便有意疏离，小小一间民房中，青奴居左，他便右，桃六虚弱着魂魄挤在中间一头雾水。
梦里楚沧依旧跟着那年轻人练剑，较之以往一直被压着打，如今却是偶有偷袭成功的时候，只不过梦里小山总是拖他后腿，每每将要一击得逞之际，便左右摇摆，不得要领。
醒来后，他脑子愈发混乱，没和青奴打招呼，便偷偷混进了宫。
宫内一派喜庆，不像是死了皇帝的样子，加之贵妃有喜，大赏宫中人，更是人人面色欢喜。
“只不过，孙尚书病死，还没敢告诉贵妃，怕惊了胎。”一宫女小声道。
另一个宫女连忙捂住对方的嘴，“不想活了？这事谁说谁死。”
那被捂住嘴的宫女不解道：“哪就这么严重了，生老病死人之常事。虽说为了龙胎着想，贵妃却也是人子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再说下去，我这人头都要被你连累了。”说罢去忙自己的事，不搭理她。
角落里只剩下一个跪着擦地的宫女，一个人默默忙着，再看这脸是容颜尽毁，嘴角却带一抹讥讽的笑意。
楚沧无暇多事，料想这不化骨消息也不牢靠，狗皇帝明明活得好好的。
他又远远观瞧了一下早朝龙椅之上的李训，较之往日也没什么不同。心下正犹疑之时，从旁边端送来一盘黑黢黢的饭菜来。
“你今早没吃饭就出来了。”青奴将菜饭递到楚沧手中，“你看得专心，连我来了都没发现。”
“不就是一顿饭，吃不吃又如何。”楚沧被猜中心思一般，尴尬地往嘴里塞饭，说来奇怪，这饭菜看卖相就不是能下咽之物，其实他好几次都发现，青奴从不吃她自己做的食物，宁愿吸他的烟气或者去油锅鬼差那里混口饭吃。
可偏偏他这舌头不争气，还就喜欢这一口。
青奴将他粘在身上的饭粒子拿掉，慢慢道：“不论前世如何，如今我是个鬼，一不能与人白首，二无法红烛为喜，三不得子孙和乐，你不必为了什么去避嫌。等这些事了了，我不在也罢。”
楚沧急了，饭也吃不下，“不在还能去哪里！你好好留着！”
青奴看向楚沧，目光又往小山望去，而后将手上的长命缕摘下，挂在了小山上。
彩银生辉，情势相容。
“你看，他们多般配。”青奴笑道。
楚沧震惊地望着她，“你这是做什么？我是觉着愧对你，你便这般小气，非走不可？！”
青奴往他嘴里塞了一口菜，“谁说我要走了，只是这长命缕已然无用，让它去个更好的地方，有什么不对？若你有心，为我编一个新的不是更好。”
见青奴眼中真诚，并没诓骗他，楚沧这才放下心来，不走就好。
远处龙椅之上的人，起身退朝，龙袍摆动，露出一只瘦削枯败的手来，青奴目光聚在上面，手上拉动楚沧。
楚沧也看去，“阴阴见，杀了皇帝。国师，杀了李训。所以……国师就是阴阴见？”
“如今，阴阴见便是皇帝。”
“可这是为了什么？皇位？”楚沧不解地盯着那身着龙袍的鬼。
提起皇位，楚沧眼下想起一事，“你可还记得那日清洗乐堂时候，遇见的蒙面老鬼？”
青奴不解他缘何说起这事，点头说还记得。
“后来我在鬼市饮酒，又曾见过他一次，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穿着龙袍，酒娘……唤他周皇。”
青奴知道他是何意，却没想到酒娘也认得他，却依然道：“周皇多了去了，不一定是哪个。”
“他说他是亡国之君，周丑帝。”楚沧知道她明白谁是亡国之君。
青奴见他不依不饶，索性躺在飞檐之上，望着天，“其实天比我们想的更远，都说爹爹是女儿的天，皇上是全天下人的天，所以，他呀，是我的天外天。纵使我儿时顽劣，作闹，都等不到他的训斥。就算我后来离宫，也不见他来看我一眼，哪怕被送进棺椁，至死未再相见。比起爹爹这个称呼，我更愿意说他是我娘深爱之人，以命护周全的人。”
一双素手抚上楚沧的眉头，将眉舒展开，“所以就算我知道他并未想置我于死地，我也没那么多思绪沉沦其中。”
“不论如何，家父因李训听信谗言而赴死，家翁也因他被祭祀，全府人的命，这仇就这么报了。”楚沧刚要感叹，便被青奴捂住了嘴，两人将身子压低在屋顶上，听太监一层层传令下去。
“皇上口谕：贵妃有孕，不宜动武，命楚家军等班师回朝，不得有误——”
尖利的嗓子回环反复在宫中飘荡，楚沧小声道：“还有这好事，前几日我便觉着百姓人家中哭闹声少了许多，白日里也有人出来溜达，不似之前那般日日受鬼魂侵扰，如今楚家军班师回朝，边关战事结束，担心之事又少一桩。”
正说着，之前一直放在青奴怀中的小龟，爬了出来，狠狠咬住了楚沧的手指。
楚沧也听说了它可化作苍龙一事，却没见过，眼见它肯从青奴怀中出来，咬了他一口后，又烦躁地转着圈地溜达。
“它是不是想说什么？”青奴按住小龟碧青的尾巴，让它停下了脚步。
只见它突然抬头望着天，一动不动地盯着上面。
晴天落雷，让人猝不及防。
第一下劈在了皇上的寝殿，第二下落在了贵妃的庭院，第三下落在了小龟身上。
这第一下第二下不知为何，被什么结界化开了，连一声响都没听到，宫中人各忙各的，仿若未见。
小龟这一下却是声势浩大，本来楚沧是反应不过来的，但因为有了一二两次的经验，他全神贯注于此，本能抽出小山替小龟挡了这一下，这才让小龟躲过一劫。
见这雷没劈到自己，小龟扭着身子回了青奴怀中，又不出来。
气得楚沧大叫：“把它拿出来，别再落雷牵连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