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湘西蛊婆

愿为三年君子交,不求一世刻骨情。在画卷的左上角写着这样两句诗。

她还在发愣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立刻抱着画卷退到幔帐后面。金蛊人推门而入,他冰冷的脸上带着一股怒气。

苏槐娘紧随其后更是满脸的不如意,她用自己的长指甲敲了敲正在煮药的铜鼎说道:“看了你熬的药就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救了她。菩提子,你该明白救了不能救的当属逆天。”

“哼!不能救的?”金蛊人冷冷的一笑:“你是指她还是指我?”

苏槐娘愤懑之余无言以对。

“你我早已分道扬镳,这一次多谢你借这个地方给我。明天一早我们会离开。”

“菩提子,你当真如此执迷不悟。”苏槐娘上前一步说道:“这里是我们的家,我在这里等你,你却总是这么潇洒,说走就走。”

“是你的家,与我无关。”他冷漠的摆摆手。“有人动了我的东西。”他目光犀利的看向床头的幔帐。一阵夜风袭来撩起纱帐露出那张万般惆怅的脸庞。

“蓝雀瞳。”苏怀娘冷笑一声:“这丫头身体才恢复了些竟如此的不安分。”

见行迹已经败露她也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径直走了出来将画卷扔在了桌上,对金蛊人说道:“这画上的人应当不是我。我看你收得也算仔细,想必与我二姐是有很深交情的。”

苏槐娘看了看画卷上的女子,眼中露出一丝不屑与嫉恨。而这一切被蓝雀瞳敏锐的捕捉到。

“你是湘西蛊婆苏槐娘。”她目光流转,锐利的盯着苏槐娘,“这里也不是客栈,我看过了这间院子里只有五间房,根本住不下多少客人。”

“难得你知道我是谁,我真是受宠若惊。”苏槐娘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我是听过你的大名,只是一直以为湘西蛊婆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没想到这么年轻,不过没关系早晚会有那一天。”蓝雀瞳语气中也略带讽刺。

苏槐娘:“彼此彼此!你也一样!”

蓝雀瞳:“苏姑娘说话我爱听!人见白头嗔,我见白头喜,多少少年亡,不到白头死!我若是能活到白头,便是上苍的无限眷顾了。”

“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可知道我和金蛊人的关系。”苏槐娘语气强硬,有些示威的态势。

她却不屑的摇了摇头:“人生在世,至亲不过同胞,至爱不过妻儿,至情不过红颜,至信无非知己,无论你是谁难道还能跳出这个圈子吗?况且在这江湖上,谁没有值得回味的过去;谁没有值得憧憬的未来;谁没经点爱恨情仇的岁月;谁没染点风花雪月的过往;只可惜不是谁都有能看清现实的智慧和能接受现实的勇气。”

“哈哈哈,”听到这番话,苏槐娘笑了“我是说你伶牙俐齿呢还是说你咄咄逼人。你既然如此有见识,那你可听过湘西有关于落花洞女的传说?”

“够了”金蛊人打断了苏槐娘。

苏槐娘接着对蓝雀瞳说:“你先回去我和金蛊人还有话要说。”

“当然可以。”蓝雀瞳没有离开,反而坐了下来“只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况且我也是‘故人’,不是‘新人’。大家一起叙叙旧。”

苏槐娘:“哼,想必蓝雀尘是生不出这副厚脸皮的。”

蓝雀瞳:“哼,想必你是知道的我不是蓝雀尘的。”

几番言谈下来那苏槐娘自觉无趣,未再撂下只言片语径自离去了。金蛊人也没说些什么只是将铜鼎中的汤药倒在七彩琉璃碗中递给她“可以喝了。”

蓝雀瞳端起碗将苦药汤一饮而尽,而这药汤也透着一股奇香。

“我们明天去哪?”经过这一番折腾,她仿佛觉得和金蛊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我知道山脚下就是苗疆医馆,你是要带我去见我二姐吗?”

金蛊人没有说话,而是拿起画卷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她的心静了,纵然是自幼随同姐姐闯荡江湖。江湖事于她向来若即若离,但终究萦绕着。

她听过有关于蛊之子的一种传奇,传奇的如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之前她不说,是因为江湖传言虚虚实实难分很假,若命数既是劫数,那么既来之则安之。

蛊社,是让大多数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名字。据说其始于西域,在苗疆亦是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关于蛊社中人养蛊害人的传言更是邪乎其邪,屹立百年作恶无数,更让人恐惧的是从来无人知晓蛊社的位置所在。

江湖传言蛊之子是蛊社中最厉害的弟子,他身体中藏有九九八十一种蛊虫,相生相克从而达到了一种平衡,但是如果有一天平衡被打破,他就会被群蛊反噬,尸骨无存!

她望着眼前的背影,总是觉得与常人无异,而先前宝骢曾说过有蛊社弟子袭击了苗疆医馆,再想想那耸人听闻的传言,不由得一阵阵阴寒刺骨,时不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是蛊社弟子?”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能和湘西蛊婆苏槐娘有这样的交情,想你也不是等闲之辈,莫非你是。。。。。。”

她终究没有说出那三个字。但他们彼此都已心照不宣。

“你害怕了?”金蛊人问道。

其实她心中确实已生畏惧但还是摇了摇头。

“在江湖上蓝弑羽不是一样让人闻风丧胆。江湖传言始终是虚虚实实难辨真假。”说到这里金蛊人露出些许无奈的表情。

蓝弑羽,他竟知晓她们的身份。蓝雀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她的心也彻底踏实了,既然二姐与他交心至此,她也无需再有顾虑。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自从江南与宝骢分手之后她所经历的这些事,还有昨晚苏槐娘与金蛊人的对话,始终让她忧心忡忡。但金蛊人始终守口如瓶,她也不好追根究底。

转天一早天还未亮苏槐娘便在院子里挑拣药材,蓝雀瞳好奇的走过去,笸箩里铺满了明蓝色藤草甚是奇怪,她刚要伸手触碰便被苏槐娘制止:“有剧毒!”

她又将手收了回来:“我看得出你与金蛊人并不同心,有些他不愿说的或许正是你希望我知道的。身为女人我同情你,你喜欢他可惜却留不住他。”

“哼。这世上女子的痴心注定都是用来辜负的。”苏槐娘拎起一串兰草缠在自己纤细的腕上:“这个叫蓝姬草,刚长的时候如枯藤死草一般,日日以毒虫之血喂养不出三月它就会色泽艳丽同时也变成了世间至毒之草。有时女人也是一样,美到极致的时候也便是这世上至毒之物。”

“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蓝雀瞳侧目而语:“我在这里住了多日,从未见你在清晨挑拣草药,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槐娘默然一笑将石桌上的一个长条形的木匣推到她面前:“我只想把这个给你,离开之后再打开看。你不了解金蛊人,有些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你。身为女人你不必同情我,真正值得同情的是那些连自己生死情欲都掌控不了的人。”

在那之后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她能隐约觉出苏槐娘眼中透出丝丝的怜悯。

而她与金蛊人离开时苏槐娘更是面都没露,在颠簸的马车中她打开那个木匣子,里面只有一物那便是她二姐蓝雀尘的星月翡翠头钗。她心中更加疑惑,她本以为金蛊人是带她去苗疆医馆,可透过马车的窗子她发现他们正在往相反的方向走。

她探出身子突然伸手用力拉住马的缰绳,马车突然骤停,巨大的惯性差点把她甩了出去,还好金蛊人顺势抱住了她才没有让她摔出马车。

“你干什么!”他严厉的斥责道。

“苏槐娘说过自百草客栈向东而去山脚下是苗疆医馆,而我们正在向相反的方向走。”蓝雀瞳眉头紧锁。

“我何时与你说过我们要去苗疆医馆。”金蛊人冷冷的答道。

“那是我理解错了,看来并非同道中人。”蓝雀瞳嫣然一笑跳下马车,“既然如此我不需再跟着你,就在此处分道扬镳。”

她说完便想一个人奔向苗疆医馆的方向。

“你去苗疆医馆只是死路一条!”金蛊人在她背后说道。

蓝雀瞳停下脚步转过身拿出她二姐的星月翡翠头钗:“你终于肯开口了,我二姐的头钗为什么会在苏槐娘手上?两个多月前是你们袭击了苗疆医馆?我二姐如今身在何处?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和我说实话?”

“我本想带你去大漠找你大姐。”

“不必,我是不会去的。”蓝雀瞳笑了笑:“你是很清楚我的身体的,从小到大我不知在鬼门关前走过多少回,我与二姐是双生姐妹,她常说每每我挣扎在生死边缘她都能与我感同身受。这就是双生姐妹的心灵感应。”

她咬了咬牙,顶住心中的巨大恐惧又说道:“从两个月前我就常做一个怪梦,仿佛在梦中见过你。我二姐究竟在哪里?”

金蛊人冷漠的眼神瞬间黯然神伤,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在了。”

蓝雀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出这三个字,如此简单,如此平静,以至于她不能相信,她也无法相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在了!!!”这一次他不再是平静的,而是愤怒的,充满力量的,歇斯底里的,也让她从一种不可思议的迷惘中清醒过来。

面对这三个字,之前的一切经历都成了过眼烟云。

“不会的。”她自己呢喃道。

是啊,生未见人死未见尸,她甚至连二姐遭遇了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相信这个素不相识,身背无数骂名的江湖恶棍呢?

她的脚已经开始发软无法支撑她的身体,她站不稳了,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晃动,但其实晃动的只有她和她的眼泪。

金蛊人向前一步扶住了她,她看见他的眼里也含着泪水,此刻的悲凉无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