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苗疆医馆

她疲惫的枕在芳草上，听着潺潺的流水。金蛊人冷漠的身影倒映在河畔。

今天是她与于宝骢分开的第十四天，刨去她住在百草客栈的七天，金蛊人在七天内把她从江南带到了苗疆，想来必定是日夜兼程疲惫不堪。

“你是特意到江南去寻我的吗？”蓝雀瞳话一说出口便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她想起了苏槐娘对她说过的话，有些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对她说，现在看来想撬开金蛊人的嘴还真难。

“我大姐常常说一朝入江湖，三生命皆无。人在江湖生死皆是命数。”不知是不是受到金蛊人的影响，她也显得异常平静。“你不肯说，我就自己去查，总之苗疆医馆我是一定要去的。”

她刚刚起身离去金蛊人就像一阵风一样拦在她的身前，“你我一同过去。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并非我不想说，只是我一家之言你也未必采信，况且有些事情也是我想知道的。”

“这么说，我们是回去报仇的？”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不错，原想送你去大漠，我再独自一人回去报仇，可是以你的身体，离开了我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不如与我同去、同生同死，不知你是否愿意？”金蛊人仿佛是第一次认真的正视了蓝雀瞳的脸。

“无怨无悔，听到你要去报仇，我浑身的血液好像都要燃烧起来。知道亲人惨死却无力复仇，虽生犹死。”她异常坚定“你什么都不必说，我信你，我们蓝弒羽落难，四处逃亡，若非我二姐亲你、信你，绝不会将我与大姐的行踪告诉你。反而我会感激你，能给我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怎么，想手刃仇人？这也是我的心愿。那你以前杀过人吗？”金蛊人又问。

“没有”蓝雀瞳摇摇头。

“那可怎么好，像你这样的二把刀，很可能会失手的。”金蛊人笑道。“还是让我来吧，你看着就好。”

这是蓝雀瞳第一次见到金蛊人说这么多的话，尽管此时他的笑容虚假而勉强，她现在还不知道在这个男人背后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也不知道他对她的这份怜爱包含了多少同病相怜的悲怆。

古道木台医舍简，坎苦疮痍世事繁。

蒙天有命人有术，喜乐施贫是悬壶。

山也绵绵，水也潺潺。在苗疆这片秀丽的土地上伫立着天下第一医馆——苗疆医馆，既为天下第一医馆，自然有庭院百间，医者无数。近来这里热闹非常，大家都在筹备着苗疆医馆的百年盛典。相传医馆的创立者是一位医术高明技艺精湛的苦行僧，当年这里只是一间简陋的茅屋，他在此免费给穷人看病，收徒传授医术，并立下规矩凡医馆弟子必将存仁心、施仁术、救死扶伤、广结善缘。所以苗疆医馆至今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任馆主都要云游四方，悬壶济世。医者多，求医者更多，苗疆医馆的周围遍布着多家客栈，生意兴隆。金蛊人带着蓝雀瞳到一家名为杏林居的客栈入住。

“哎呀，蓝姑娘来啦，”客栈的老板立刻迎了出来，“快快，这又是从哪来啊，一幅杏林妙手又不知救了多少人命。”

蓝雀瞳有些受宠若惊，呆呆的不知所措。直到金蛊人从后面撞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冲老板笑了笑。

“您二位的两间上房一直留着，先上去，我立马让人送最好的酒菜给你们接风洗尘。”老板紧接着又说。

“老板您这般客气让我们如何自处，而今来叨扰只希望您把我们当成普通客人，否则只能另寻住处了。”金蛊人客气道。

“二位恩公真是折煞我了，救命之恩大比天啊，快楼上请。”客栈老板忙招呼着。

待他们安顿好，蓝雀瞳细打量着，她住的是一间朝向极好的上房，幔帐艳丽，檀香清雅。还有几株素蝶摆在窗前。伙计进来将几道雅致菜品摆上桌，稍后金蛊人也过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蓝雀瞳问道。

“这家客栈的老板姓陶，先前也是江南一带的富商，只是他的孩子突染恶疾，才会到这里求医，你二姐救了他儿子的命，陶老板重金答谢，她却不肯收。于是他们在这定居开了这家客栈，总是会空着这两间上房随时招待我和尘儿。刚刚一定是把你当成了你二姐。”金蛊人解释说。

“我看这里还是挺热闹的，他一直留着房间岂不是影响了生意，都说商人重利，看来也不尽然。”蓝雀瞳道。

接着她又想到了当初与宝骢在瀚轩酒家被人当做吃霸王餐的无赖，她不由得冷笑了出来，她与二姐为何如此不同。

再看看身边的金蛊人，当他故地重游陷在与二姐的那些回忆中，也不似前几日那么冷若冰霜。

“这里平时求医的人就不少，而今盛逢苗疆医馆百年庆典，更有不少江湖人士前来热闹。”金蛊人道。

“百年盛典？”蓝雀瞳略显疑惑“当年我二姐也是为了能治好我的病才投师苗疆医馆，我听说这医馆虽享誉江湖，但其弟子一向深居简出，行事更是低调古朴。哪里会蹦出个百年庆典？”

“哼，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这苗疆医馆的天变了。”金蛊人细说着“我们要先救人再报仇。”

“要救谁？”蓝雀瞳问。

“教你二姐医术的师父。”金蛊人答道。“我们先吃饭，等到夜深人静，我带你夜探苗疆医馆。”

“呵呵，原来如此！那我二姐的师父岂不就是我的师父。”蓝雀瞳言有深意。

“你说得对，你的师父！她叫纪江，是上一任馆主的首席大弟子，掌管济世堂。苗疆医馆馆主之下有四位堂主，分别掌管济世堂、施恩堂、择善堂、无疾堂、其实苗疆医馆的每一任馆主几乎都是出自济世堂。而‘你的师父’半年前也继承了馆主之位。”金蛊人喝了一口水，“但是她却没让她的大弟子入驻济世堂。。。。。。”

“而是有心栽培我的二姐，让她掌管济世堂，我那二姐原本就心智单纯，加之一心想学上乘医术治好我的顽疾，自然是欣喜若狂，却之不恭。她肯定想不到这其中的利益纠葛，终究是被人算计了，是不是？”蓝雀瞳分析道。

“你和你二姐到底是不一样，她单纯仁爱，醉心医术，对于人际之间的尔虞我诈全然无知。而你则是有些心思的。”金蛊人感叹道。

“你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要是再缕不出个头绪，那可真是蠢如鹿豕了。”蓝雀瞳笑道。

“按照以往的惯例，馆主会云游四方悬壶济世，由济世堂堂主代管医馆，纪江刚走一个月，她的大弟子沈笑飞因为妒忌，叛师改投到无疾堂，与堂主柳无极一起诬陷你二姐勾结蛊社，意图对医馆不诡。”

“那事实上呢？”蓝雀瞳又问道“你不是蛊社中的第一悍将，江湖人称蛊之子的金蛊人吗？若从此来看这罪名也非子虚乌有。蛊社在江湖上可谓臭名昭著，你又是如何和我二姐相识的呢？”

“蛊社在江湖中臭名昭著，那蓝弒羽呢，算起来也是同道中人。况且我当初入蛊社，也是为了求医，有时候循规蹈矩也难成事，自然要试试剑走偏锋的法子。何况无论医道方法，只要能治病救人，都是好的。”金蛊人解释说。

“我与你二姐是良善挚友，常在一起探讨医术，互补不足，开始她并不知道我是谁，即便最后知道了，也没有和我恩断义绝。其实蛊社并没有传说的那么神秘，那么规模宏大，或许它曾经辉煌过，但至少当我接触到它的时候，早已是强弩之末。大家到蛊社目的各有不同，大都学到自己想要的便各自离开，为善为恶也各有不同。而今它更是连一个落户的地方都没有了，去过蛊社的人离开一次就很难再找到，人与人之间更没有什么同门之宜。也许再过几年蛊社真的就只是传言了。”

“你说你入蛊社是为了求医？为谁啊？”蓝雀瞳很是好奇。

“为我自己。”金蛊人回答。

“为你自己？不会吧，你还能治不好自己的病。”蓝雀瞳似乎不太相信。

金蛊人笑道：“久病成医，久病成医，若非久病，怎能成医？”

“我这么重的病都没成医，看来你是病入膏肓了。”蓝雀瞳说罢，又有一些伤感“你刚提到我二姐的师父，我便想起了把我们养大的那个师父，她带我一路南逃，我不知道她已身负重伤，我的姐姐们也不知道，她在我的面前辞世，那时我很伤心，我是一个徘徊在生死之间的人。我从来没准备好接受别人的离去。也许一次还可以承受，但当你带来二姐的死讯，我真的承受不了。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我只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她，我想我永远也不能接受她已经离我而去的现实。我常常幻想着，不管过了多久当我们再一次相逢她还会叫着我的名字对我说什么。”

“我想大概只会说四个字——好好活着。”金蛊人边说边夹起了一块红烧肉放在雀瞳的碗里。

此时蓝雀瞳更是情难自已，眼泪一汪一汪的模糊了她的世界，“好好活着”这四个字重如千斤，她听到的仿佛就是从她二姐口中说出的。

“如果尘儿活着，不知道她会对我说些什么。”金蛊人说道。

蓝雀瞳擦擦眼泪“我想大概得有十个字。”

金蛊人：“这么多啊，说来听听。”

“好好活着，好好照顾瞳儿！”她边说边掰着手指。然后朝金蛊人笑了笑。

两个可怜的人，两颗孤独的心，他们好像两只受了伤的小狗为彼此舔着伤口，欢愉中也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