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球场

付远山在办公室里缩成一团，准备和他们公司的首席风投合伙人和首席技术顾问一起做一个项目演说。这时，他的电话里传来书蕾发来的短信：

书蕾：妈妈打来电话，她对杂志上的文章大发脾气。

远山：啊？我觉得这个文章不错，很劲爆啊。

书蕾：我爸要求你上午10：30在海滨高尔夫俱乐部见他。

远山：对不起，那时我要开会。

书蕾：你迟早要面对他。

远山：我知道，但我现在很忙。我们这些人不得不为生计而工作。

书蕾：我只是传个口信。

远山：告诉他我今早与上海金融管理局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我的助手将打电话给他的秘书，安排另一个时间见面。

书蕾:好的，祝你会议顺利。

几分钟后，付远山他们部门的行政助理在对讲机上跟远山说：“付远山啊，我刚接到你岳父的秘书王小姐的电话。他要你半小时后到海滨高尔夫俱乐部见他。”

付远山沮丧地翻了翻眼睛。“我已经知道这些了，并且我也已经处理过了。现在，请不要再打扰我做演说了，现在离我们的投标只剩一小时了。”

他转向他们公司的其他合伙人：“抱歉，大家，刚才我们说到哪了？仅次于Bloomberg的终端系统，对不对？”

对讲机又响了起来。“付远山——我知道你说过不要打扰你，可是……”

“那你到底为什么还要来打扰？”付远山生气地提高了嗓门。

“我刚接到另一个电话……因为你，我们与政府官员的会晤推迟了。”

“金融管理局会议？”付远山试图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是的。”

“现在推迟到什么时候？”

“只是说推迟了，并没有告诉我们是什么时候。”

“我擦！”

“而你岳父的办公室再次打电话来传达了另一个信息。王小姐要我大声念给你听……等等，啊！我收到消息了。好的，在这里：请于上午10：30在海滨高尔夫俱乐部见瞿先生，不许再有更多的借口。”

“他妈的！”付远山小声嘀咕道，并敲了下桌子。

任何站在海滨高尔夫球场第三洞的人，把这个地方奇妙地称为“老球场”，是因为这里会感觉像是被带回到了更早的时光。1930年，在天然的原始丛林中，连绵起伏的绿色山丘被小树林覆盖，另一侧则是绿洲般的水上练习场。这里没有丝毫摩天大楼的迹象，让人心旷神怡。瞿耀华身穿短袖白棉衬衫、卡其布裤子和一顶褪色的皇家空军蓝鸭舌帽以保护他稀疏的银发，这就是他的日常高尔夫服装。可正当他的球伴调整球道时，他的未来女婿冲上了球道。

“噢，他来了，看起来比魔鬼还黑。让我们和他开个玩笑，好吗？”瞿总对他的朋友说，“天气真好，不是吗？”他大声喊道。

“可能是的，如果你没有……”付远山气恼地说道，然后看见了站在他岳父旁边的那个人。那是商务部长陈家洪，他穿着一件色彩鲜艳的条纹Sligo高尔夫球衫。

“早上好，付先生，”商务部长快活地说道。

付远山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早上好，先生。”真他妈的见鬼了！难怪他能如此迅速地破坏我的会议，原来他正和金融管理局老大的顶头上司在打高尔夫！

“谢谢你这么快就和我见面，”瞿总客气地继续说，“现在，我要直截了当地指出：这个问题是关于那个愚蠢杂志上的绯闻故事。”

“对不起，瞿总。我从来没有打算让他们提到你的名字，”付远山开始说。

“哦，我不在乎我的名字。况且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什么政客，对吗？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他们可以把他们对我的任何胡说八道写出来。在我看来，这完全是无事生非，但是，你看，那篇文章里提到了其他人的名字——其他对这类事情敏感的人——就像我的妻子和我的岳母。他们家庭的那一面，你知道我们永远不能惹恼书蕾的外祖母，或者她在泰国的宋钗叔叔。”

“哈哈哈——谁也不应该惹恼郑宋钗，”商务部长笑着说。

付远山此刻真想翻白眼。是什么让郑宋钗在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如此没种呢？“我真不知道记者要去挖掘，这只不过是一个拍马屁的故事而已——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瞿总打断了他的话：“连这样的杂志都知道不能写我们，所以你去找了另一本杂志，或者随便它叫什么！告诉我，你希望达到什么目的？”

“我觉得这篇文章能让我在尊重书桃以及你的家人隐私需求的同时，提升我们公司的形象。”

“你觉得有吗？我猜你已经读过这篇文章了。”

付远山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这跟我希望的不太一样。”

“把你说成一个自命不凡的小丑，是吧？”瞿总边说边伸手拿着推杆，“家洪，试试这个本间①球杆。”

付远山的下巴都快绷紧了。如果商务部长不在那里，他会对这位老人好好发发牢骚的！

商务部长挥出了一个精确的挥杆，高尔夫球顺利地滚进洞里。

“好球，部长。”付远山说。

“你会玩吗？付先生。”

“我想我会的。”

瞿总走到发球台前，商务部长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个幸运的人——你有一个会打高尔夫球的女婿。我的孩子们太全神贯注于他们重要的生活，根本不可能和我一起玩。”

“如果您有空，我们应该在太阳度假村俱乐部打球，那里的景色非常壮观，我们公司的同事们都喜欢去那。”付远山说。

瞿总在挥杆的时候停了下来：“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踏进过那个俱乐部，而且我也打算死也不踏进那里。如果我不在汤臣高尔夫或圣安德鲁斯②，我唯一能玩的地方就是这里的老球场。”

“我也有同感，瞿兄，”商务部长说，“你不是以前经常在星期五下班后赶上协和式飞机③飞往伦敦，然后就去爱丁堡，在圣安德鲁斯玩一场吗？”

“那是我仅有的周末旧时光。现在我有点累了，我只可以在汤臣呆上整整一周。”

付远山闷声不响地发着闷火，心想这些谈话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的岳父如释重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需要你帮我做点事，我需要你亲自去向你岳母道歉。”

“那当然。要是您愿意的话，我甚至会写一封信给杂志否认这篇文章。”

“这倒是不用了——我已经把印刷版全部都买了下来，把每一期杂志都从书店里拿了出来，现在这些杂志已经被做成了浆糊，”瞿总轻声地说。

付远山睁大了眼睛。

“哈哈哈，所有这些订户都会想知道为什么这个月邮箱里的到底去了哪。”商务部长讪笑道。

“远山啊，那我就不留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你得在我妻子去Salon做头发之前过去看看她，她11点半就要离开家。”

“当然，”付远山说，他很庆幸自己能相对毫发无损地脱身，“我再次表示歉意。在一天结束的时候，我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这个家庭服务，而一篇关于我成功的专题文章会使……”

瞿总突然狂怒起来：“你的成功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到底成功了什么？你在世界五百强公司里做着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职位，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钱。而且，你现在所得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对我来说，你一生中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我的女儿，这意味着保护她的隐私以及任何事。你的第二个任务是保护我未来的孙子或孙女，可是目前来看在这两方面你都不算成功。”

付远山尴尬而愤怒地盯着他的岳父，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六七个穿黑色衣服的保安，拿起了他们的高尔夫球袋。

瞿耀华转向他的朋友说：“那现在，我们去打第四洞了？”

付远山在他的铃木车里加码进发，他此时大发雷霆，心想：那个混蛋竟敢在商务部长面前侮辱我！当他吹嘘他周末去汤臣俱乐部打高尔夫球的时候，说我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小丑！什么狗屁话说我所得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就比我了不起吗？他倒是理所应当地可以继承书蕾她母亲那边的财产，却在我面前说这些风凉话！他难道不知道当他继承这么多财产的时候，而我这一辈子却在拼命地工作！

突然，他的脑袋里仿佛突然灵光一闪。他本来是要去他岳母家的，但现在他猛踩刹车，调头，跑回了他的办公室。

付远山他的小组助理在她的电脑上浏览网站，寻找到马尔代夫的廉价旅行商品，这时他冲进办公室，开始查看文件柜。

“所有与第一家云系统解决方案销售的相关文件都在哪里？”

“实际上，”那些旧文件不就在四十三楼的档案室里吗？“他的小组助理说。

“跟我来，我们现在就得找到那些文件！”

他们跑到档案室，付远山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他开始在文件抽屉里搜寻：“我需要找到2003年的原始合同，”他急切地说。

“哇，这么多文件！搜啊，搜啊，搜到到吐血为止！”小组助理抱怨道。

在搜索了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发现了一套很大的橙色活页夹，里面有所有的相关文件。“在这里！”付远山激动地说。

“哇，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我以为我们再也找不到了！”

“好了，谢谢你，你现在可以上楼了。”付远山开始翻阅那些文件，直到他找到他要找的文件为止。这是他所在的公司出售给加利福尼亚州的天源技术公司授权给他所在公司的股份购买协议。在那里，有几十个实体参与了对其科技公司的收购，其中一个名字很突出——而这个公司就是他现在所在企业的最终母公司，一些总部设在毛里求斯的皮包公司那。

他手里拿着那张纸，用怀疑和否认的眼光盯着这个名字，他的心跳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厉害：汤臣-瞿唐控股有限公司。

“你现在所得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他岳父的这句话突然有了全新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