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1章 梦里多少事(6)

张红卫手上长枪一抖,几具白骨阴兵还未能展开战阵就又被长枪击倒。枪尖裹着红缨在那几具白骨尸骸中一挑,将那几张黄符从骨骼间挑了出来,半空中红光一闪,烧了起来,落地时已化作灰烬散在小楼的地板上。

屋里充斥着一股焦胡的臭味,几点幽幽的蓝光自那些白骨中飘了起来,在半空中缓缓散去,那是终于自符咒束缚中解脱出来的阴魂。

“鬼鬼祟祟弄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敢不敢出来会一会?”

张红卫望着空中消失的点点光点,朗声说道。

小楼里的风又静了下来,停了半晌,却没有人回应。

张红卫轻哼一声,刚要抬腿迈步,忽然听见屋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弓弦声音,紧接着一支箭矢破空的啸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匆忙中张红卫身子微微往前偏了一下,一支白骨箭几乎是贴着张红卫的肩膀掠过,划破了他的衬衣,在肩头处留下一丝血痕。

一阵炙热的痛感从肩头传来,张红卫侧过脸,望着肩头的伤口,耳边又听见弓弦绷紧的声音。他的手臂往后一甩,长矛脱手而出,笔直扎进了门板里,穿进了大半支矛身,小半截矛尾留在门板外,仍然在嗡嗡的颤动。

一支白骨箭从门板后歪歪斜斜的射了出来,在半途中就失了力道落在地上。门板后,一具手持白骨长弓的骷髅兵还未来得及收起射击姿势,就被长矛透体而过,钉在门板上,矛尖穿透了他肋骨间的那张黄符,一丝红艳艳的光彩粘在那符纸上,忽的一亮,烧了起来。

张红卫活动了一下肩膀,伤口受了点牵扯,又痛的他一咧嘴,不过还算没什么大碍。他捂着肩膀不慌不忙走到门边,反手抓着长矛,将它从门板上启出,那弓箭兵的骸骨失了最后的支撑,靠着木板徐徐的倒在地上,落地时骨骼还未完全散开,大体保持了个人形。

张红卫只略微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骸骨,抬腿顺着室内转角楼梯往小院二楼走去。

小院二楼是个开放式的大厅,错层的木制楼板,和镂空镶金的复式吊顶,颇具当年的摩登色彩。只是大厅里错乱的围着一道道白色布幔,带着些吊诡的死气,与这时髦潮流有些格格不入。

二楼朝着院子一侧的花台敞开着,风从木格窗外吹了进来,吹得屋里白浪翻卷,露出中间一张若影若现的美人榻。隐约看到一个女孩背对着张红卫,侧卧在美人榻之上,紧贴在她身上的红色绣花旗袍在细腰上分了叉,一双颀长水润的秀腿蜷缩在红衣白幔之间,自然显出一段风流娇媚的体态。

张红卫确定这就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名叫叶芹枫的女孩子,可是没有找到那个一直和她在一起的男人。他站在白幔范围之外,望着女孩隐约迷离模糊的身影,觉得两人似乎并不在同一个空间中。

风吹拂过女孩的身体,从白布幔间带出来一丝好闻的香气,也带出一丝真元流转的气息,张红卫闭上双眼,感受着风向,静静的立了一会。再睁眼时,手中长矛顺着屋里真元走势猛然往眼前布幔上一挑。

带着破军星魂之力的红缨枪快似闪电,却挑了一个空。探入布幔中的一截枪身无端的扭曲了起来,跟着一股大力吸来,几乎要牵着长枪往布幔里飞去。

张红卫轻喝了一声,双手用力一提,将红缨枪从布缦中抽了回来。只见长枪上枪尖闪亮,枪身笔直,哪有一分一毫的弯折?于是他明白了,这布幔之内又是个结界,结界的一头连着梦境中的小院,另一头却不知连在何处。

张红卫正琢磨着这结界法门的时候,忽然眼前布幔一卷,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从布幔结界中传了出来。

“既然到了这里,为何反倒缩手缩脚的不敢进来了?”

声音忽高忽低含混不清,夹杂着喃喃不断的细语声,还有哗啦啦的响动声。

“主人未免小气了些,尽用些魑魅魍魉的手段来招待客人,难免惹人猜疑。”

张红卫眯起眼望着眼前徐徐翻卷的布幔,冷笑着往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跨过了布幔,踏入了结界之中。

周围的景物只是略微晃了一晃,又安定了下来。

结界里依旧是挂满了白布幔,只是空间大了不少,玉石铺地,琉璃穹顶。倒有几分宫廷殿宇的气象。大殿中离着张红卫十几步远依然是一张美人榻,那个红衣女孩安卧其上,一动不动。

一个好看的男人披着件风衣,坐在美人榻前的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很不老实的搭着女孩的臀沿。

男人面前的摆着一张齐胸高的六柱梨木方桌。桌上放着香炉、白烛、黄符纸和一只转经筒,那经筒自己在转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筒身上画着刑天断首和共工触天,俱是鬼斧神工,显然是大有来历之物。

除此之外,大殿里别无他物。

“你终于来了?”男人抬头望着张红卫说道:“我这里不常来客人,所以也没有多的座位。”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大殿里瓮翁的带着回音,像有两个人同时在说话似的。

张红卫一愣,觉得男人的话语蕴含玄机,禁不住反问道:“这里是哪里?难道不是你引我过来?”

“你忘了吗?这是你的梦境。”男人笑了,抬起手来,隔着大殿宽阔的石阶,指了指张红卫的胸口。

张红卫摇了摇头,梦里的洋行、街道、庭院、钟楼甚至小楼里那些纸伞处处都带着年代感,就算自己曾经在哪儿见过,也不可能在梦境中看得如此惟妙惟肖。他早就有所怀疑,这里已经不单纯是他自己的梦境了。

“好吧,此处即是你的梦境,也是我的回忆。”男人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

“没办法,人老了,有些东西丢在记忆里,怎么也找不回来,没准你能帮我记起来。”男人笑着,抬起那只一直搭在女孩身上的手臂,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的感觉。

男人说话的时候,那喃喃的细语声也一刻未曾停止过,冥冥中似与那只经筒保持着某种玄妙联系。张红卫身上的破军魂力也跟着那语调,变得时断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