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 跌入尘埃

  时光顺流如水,十日后大队人马已抵达咸阳近郊十里处,城头上早已站着两人,眺望远处拖着的烟尘里,一人雄厚阔朗,仿佛天下的山川他都已行遍,又似人间的苦难他都已经历,生死了然于心,名利淡泊如水,狂风卷浪的风沙经过他的衣袍都要渐渐的平息下来,他负手而立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来,消息果然可靠。而另一人瘦小身材,则是精明能干的咸阳现任知府大人,刘威松。

  刘威松与他的名字实不相符,他站在那里很不起眼,既无威风凛凛之气又无松树高大可言,与蒙青将军一比更让人笑逐颜开,果不其然第一辆马车里的宁王笑了一声,对着顾杨轻语道:“这是威松呀,那宁王我用何树形容之?”

  顾杨拿眼一瞟,回道:“宁王是花非树也。”

  “不妥,不妥。”

  宁王又道:“好些花朵在后面跟着,咱们都是护花大使,一定要发挥咱们该有的作用,将一只花种到草原上生根发芽,将一只花悄悄藏起来带回中原,将一只花丢在那里自生自灭吧。”

  这是宁王第一次开口提到他的后续安排,于是顾杨忐忑不安的垂下眸子问道:“不知应将哪一只花带回中原呢?”

  宁王轻咦了一声:“这不是明摆着吗?你跟着我多年,怎么会猜不透,苏月是块受欢迎的璞玉,带回来留着以后赏人也罢,自己用也罢,好妥也是一块玉呀!”

  “我讨厌李惜之,”宁王冷冷的补了一句。

  顾杨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这时,马队已行到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了,刘威松瞧到金色腰牌华光一现,他对下面的一位将士无声的点了点头,城门轰然大开,马车和马队自动分成二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与昨日一样,几乎没有人发现今天有什么不妥,唯一的不妥可能就是城头上刚才伫立的两人。

  直到马车拐入僻静的郊外,苏月也没有醒过来,连日来风餐露宿不说,还提心吊胆,出府前,她以为不过是皇后娘娘的一点私心,现在想起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里面大有学问,于是她日思夜想的琢磨便晨昏颠倒起来,殷南也不叫她任她倒在自己的大腿上呼呼大睡,马车终于停在一处安静的别院里,一袭白金袍角隐在马车里抖动出日间的光影来,宁王风度翩翩的行出马车,他笑道:“蒙将军沙场久战,真是太辛苦了。”

  还特意将这个久字咬的重了点。

  蒙将军一拱手回道:“于宁王面前何谈辛苦,宁王日理万机,吾辈不过一粗人也。”

  宁王又对着刘威松道:“刘大人,你可是风骚更胜当年。

  刘大人干咳了咳,“谈不上,谈不上。”

  这里三人寒喧,将军一双眸子有意无意的扫过几辆马车,宁王抚额道,“今儿累了,先行一步休息了,改日必定与你二人一醉方休。”

  小五已按将军的吩咐备下了各色御寒衣物等,他抱着木头箱子依次经过各辆马车,第一辆早已空了,第二辆里面正是苏月和殷南,苏月还在沉睡,小五笑着问道,“不知车内是哪一位小姐,我们将军说此去苦寒之地,怕小姐们受了风寒,特备了些衣物,还烦请报上名来。”

  里面的人半掀帘子速度极快,一闪身己到小五托箱跟前,他道:我家小主人还在睡觉,我能不能多挑上几件,不知将军备的足否?“

  小五笑着打开箱盖,“请随意。”

  殷南双手从上到下翻了个底朝天,就选了狐毛大氅两件,娟纱绸丝绣花裙,银纹百蝶度花裙,如意月影裙,还有绿色琵琶外袄等三件袄子去了,等到小五捧到第三辆马车前,李惜之冷笑一声,“想不到苏月,还有你这么个贴心人。”

  小五这才知道里面坐的是苏月姑娘,他轻声的赔笑道,“郡主自是郡主,此等小事不必介怀。”

  行到第四辆马车前,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大氅一件不剩,只余些素淡洁净的春衫秋衣,里面的人不曾多言,只哑着嗓子道:“多谢你家将军破费安排。”

  苏月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至黄昏,她以为殷南还在屋子里,哪里有一阵瑟瑟的秋风从窗棂缝隙里吹进来,她缩进被子里脸朝着墙壁轻声埋怨道:“是不是我以后都要以牛羊为食,是不是我以后都要与狐毛大氅相伴,是不是连他都不会再理我了”,她一连说了三个是不是,悲从心来,忍不住用手摸着那个狐毛大氅伤感的道:“彼时他说难不成做个皇子妃连个狐毛大氅都没有吗,彼时他还说,我不是尘埃,而如今我从云端里跌入尘埃,他竟如此无动于衷。”